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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囚鸟(91)

作者: 若水未央 阅读记录

阿桃的手有些颤抖,她将那些信展开来,也不细看,只是将信纸铺在脸上,仔细嗅闻墨水的味道。

嘉宁上前,刚问了句怎么。

阿桃挑拣出几封来信,拎起裙子往外跑。

院中有值夜的宫人,他们正偷偷打瞌睡,猛见房门被皇后从内打开,而后皇后披头散发沿着回廊往书房那边跑,不明就里地站起来。

再看嘉宁,她紧跟在后面,朝众人摆手,“没事,皇后睡不着,去书房找本书看。”说完也追到书房去。

阿桃撞进房门里,也不关门,直接房间里上下翻找,嘉宁远远地就听到了动静,她皱眉赶过来将房门掩起来,眼看阿桃将书房翻个乱七八糟,整个人要么踩在凳子上,探手往外书架上掏,要么跪在地上,在案几下摸。

“皇后,”嘉宁问,“您究竟在找什么?”

阿桃还是没有回答,她几乎将整个书房都翻了过来,终于在靠墙的立柜里搬出一个匣子。

阿桃将匣子捧着放在地上,她也坐在地上,打开匣子,里面零零碎碎装了好些东西。

嘉宁凑近瞧,阿桃拨开没要紧的,摸出一块墨条,阿桃将墨条放近鼻子,一股熟悉的墨香窜进鼻腔。阿桃浑身一震,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般。

她还是不信,再次将信纸靠近,深吸一口,细心地与墨条的味道做比对。

一样的。

真是一样的。

阿桃的身子颓然一送,瘫坐在地,墨条哐当掉在地上,手中的信纸也随着夜风,飘然散落。

最开始闻着那墨香阿桃就觉得有些怪异,太清香,不似景国那些粗制滥造的墨水。

现下阿桃在燕珩的书房里翻到了一模一样,这就意味着…

“他一直骗我…”

“他一直骗我…”

阿桃将这句话念了数遍。嘉宁弯腰拾墨条和信笺,放在鼻尖嗅了嗅,她不由地蹙眉。

“这是…”嘉宁开口,但即便不问,她也能大概猜到这些应该是阿桃的亲友给她写的信。

“是哥哥给我的信。”阿桃幽幽地说,“从四月到现在,总共十二封信,每一个字…”

她哽咽了,一滴泪从空洞无神的眼睛里落下来,划过脸颊,挂在腮边,欲坠未坠,阿桃嘴唇发抖,不愿意说出,但又不得不承认。

“每一个字都不是哥哥写的,都是燕珩拿来骗我的。”

嘉宁面色铁青,她不能理解燕珩为何要要这样做,她已经不知道如何评价燕珩了。

不光嘉宁不能理解,阿桃身为局中人,更加不能理解。

燕珩自认的满腹爱意,苦心经营,在今夜,在阿桃一步步解开由燕珩亲自缝纫的那残酷世界的华丽遮羞布时,往日所有的美好都变成了恐怖和可怕。

“阿宁,”阿桃仰起头来,问嘉宁:“兴隆街是什么地方,你在宫里当差有年头了,你该知道的对不对?”

“……”嘉宁有些踟蹰,在思考如何措辞。

阿桃却截住嘉宁的思维,干脆地说:“阿宁,我要真相,不要解释。”

嘉宁眸光闪动,她看着仍旧瘫坐在地上的阿桃,她的眼神从初见时的清澈懵懂,只用一夜天光,天翻地覆,深沉幽暗了不少。

“那是,前朝夏国哀帝为嘉宁公主修建的御街。”

嘉宁将哀帝这个称呼咬得极重。

“哀”这个号是景国攻破夏国后,景国皇帝赐给嘉宁父皇的。

她记得当时自己与父皇的囚车不过几丈远,她被鞭打得浑身是血,动弹不得,只能流着泪眼睁睁地看着,同样衣衫褴褛的父皇在囚车里朝上京的方向磕头谢恩。

“御街?”阿桃追问,“那是做什么用的?”

嘉宁蹲下来,与阿桃平平对视,一字一句告诉她:“那是哀帝为了让嘉宁公主在宫内,就随时能享受民间风貌,所修建的宫宇。那儿房屋的造式、布局、走向与东都繁华街区别无二致,只不过兴隆街到底还是在皇宫内,一条路走到尽头,就是宫墙。皇后每次去,是不是差不多时候就回被带回。”

阿桃回想起来确实是如此,她睫毛铺上,透出丝丝焦虑不安,她抬手握住嘉宁的手臂,嘉宁这才感觉到阿桃一直在颤抖。

“那么说,街上的那些人…”

“都是假扮的,都是宫女太监。”嘉宁毫不留情,打碎阿桃最后一点希冀。

嘉宁眼见着阿桃的脸刷地一下白了,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似乎能听到阿桃内心轰然崩裂的声音。

把美好无情打碎,是世间最残酷的事情。

嘉宁原本想杀了这没脸没皮、鸠占鹊巢的元桃。

但仔细一想,死真的太轻松了,还不如让这个与自己一般大的景国女孩,尝一尝她曾经受过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