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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千紫短篇小说集合(67)

我笑,没有眼泪落下来。杨康,你终于找到你爱的人了,你终于有人分享你的寂寞和忧伤了。

没有我,你也会很幸福的,是不是?

我忽然很想哭。可是眼泪,不知何时起,已经尽数流干。

杨康,此生我们,谁负了谁。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吧。

又是一个萧瑟时节。离人心上秋。

驻足回首,愁肠百结,望断天涯路。

五。

我来到临安周围的一个小村落里,嫁了个不嫌弃我相貌的农夫,做了个本分的农妇。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从此只关心庄稼的收成。曾经抚过琴书过画白皙柔软的一双手,渐渐长了厚厚的一层茧。

又有谁知道,这样一个丑陋的农妇,曾是南宋的公主,高宗赵构的女儿。

很多很多年以前,九岁的我跟随父皇接见金国使节,在西湖画舫上举办了盛大的宴会,那天我第一次遇见完颜康。清晰地记得当时年幼的他拉着完颜洪烈的衣角小声地说,爹爹,那个公主姐姐长的真好看,以后让我娶她好不好。

只是一句无心的童言罢了。除了我,恐怕世间没有第二个人记得。早慧的我却从此不能忘怀,那个一脸骄傲和稚气的小男孩,眼睛里闪烁着不谙世事的狡黠。

我一直等待着与他重逢。

后来,父皇对金国赵王的担忧愈加强烈。原本宋金两国以淮水为界划地而居,金国皇帝占据北方,不再与南京相逼,渐渐放弃了吞并南宋的念头,只有那赵王,虎视眈眈,野心勃勃。十六岁的我自告奋勇,只身前往临安,潜入赵府,刺探军情,以便先发制人。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父皇是个很懦弱的人,贪恋享乐,不思进取,对我却是有求必应。

枉费他的一番疼爱,我却终究没能为他分忧解难。

如今,我只能听着市井之间的种种传闻,面无表情地贩卖手中的布匹。再没有机会劝说父皇,千万不要答应与蒙古人联盟一同抗金,他们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杨康,此生我们,谁负了谁。

离人心上秋,不过是个愁字。席卷一生,幽怨残留。

六。

许多年以后,蒙古灭金。那一年,丈夫先我而死,我一夜之间衰老了很多。原来人越老,就越害怕孤独。

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忽必烈定国号元,蒙古政权空前强盛。此时我已年迈,常年躺在病榻上,凡尘俗世已经与我再无瓜葛。五年以后的丁卯,忽必烈灭了南宋,风雨飘摇的大宋江山终于崩塌。

国破山河在,城春糙木深。

然而此时的我,已经老得没有力气心痛了。

那一年我的病忽然加重,一动不动地躺在病榻上,膝间缭绕着哭泣着的满堂子孙。回忆,幻觉和梦境重叠着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真假难辨。梦里,我看到年轻时的自己和白衣胜雪的杨康,夕阳染红了苍蓝的天,我漆黑的长发上下翻飞,他的长衣舞动在风里。他伸手抚摩我的脸颊,说,颜樱,我很想念你。

一行浊泪沿着我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蜿蜒而下。

我已经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妇了。

其实我很怕死。

我不想忘记他。

窗外,残阳似血。

风沙里的守望者

漫长一生中,还会不会有那样一个人,在盛夏肆虐的风沙里为我撑起白色的衬衫,还会不会有那样一个人,拍着我的头表情严肃地说喜欢——题记

学校门口的桥断掉了,于是截道修路,我每天赖以生存的公车站也往前移了两站。也就是说,原本出门口就能看到的公交车站,现在要走十五分钟才能到。由于修路而积聚的黄沙,雾一样的飞舞在眼前,光是看着,都已经缺乏走过去的勇气了。

可惜仍然要挣扎着回家,狠狠地戴上连在衣服上的帽子,有些壮烈地冲进无尽的烟尘之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宿舍门口那么多名牌轿车里,没有一辆是属于我家的。是不是不够奢侈的人就会变得狼狈。我是有些抱怨的,可是后来,却又觉得那种狼狈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因为就在那漫天无边的风沙里,我遇见了浅苍。

那天的风沙一如既往地凶狠,夹杂着沙石的风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到脸上,干涩的疼痛。我哭得很厉害,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里还有汩汩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索性都不去遮挡,任自己潮湿的脸在风沙面前一览无余。

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全世界的风沙都停止了,天空浓重的蓝不知何时变成刺眼的白。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高高的男生撑起他的白衬衫罩在我的头上,为我遮挡了头顶盘旋着的黄沙。他真的好高啊,我高高地仰着头,却只能看到他尖尖的下巴和青色的胡茬。长长的睫毛翻飞地闪动,却根本没有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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