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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547)+番外

木勤一边哭诉,一边烧着纸钱,一篓子纸钱烧完了,他在木萍儿的衣冠冢前长跪不起,直到夕阳西下,一个素衣的妇人提着食盒从马车上下来,远远看见小姑坟前血淋淋的头颅,先是吓一跳,而后了然,她走到墓前将食盒里的祭品摆放整齐,燃了三炷香,说道:“萍儿,今日大仇得报,嫂嫂来看你了。”

太湖上沈今竹乘坐的那艘官船被炸得四分五裂,沉入湖底,尸骸大多都顺水飘出去,萍儿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得知消息后,木勤带着瞻园亲兵跟随金陵锦衣卫去查案清剿倭寇,冰糖去了太湖住了整整一月,四处搜寻小姑的消息,空手而归,那时正值盛夏,即使发现了尸体,也都腐烂变形,无法辨认了,时隔三月都毫无消息,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了。夫妻两人就在此处立了一个衣冠冢,以便祭拜。

祭拜了萍儿,夫妻相对无言,沉默了许久,自从得知萍儿在太湖上舍身救东家的消息,夫妻两个的关系就冷淡如此,他们从不吵架,甚至说话都没有大声过,彼此间客客气气的,仿佛当初亲密无间的夫妻是别人似的,冰糖说道:“相公,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再晚就要关城门了。”

木勤说道:“已是初秋了,露水重,你快回去吧,我想多陪陪萍儿。”

冰糖心中一痛,结发夫妻,恩爱数年,怎么到了如今相敬如“冰”的地步呢?其实城门已将关闭,相公很快就会走的,他在瞻园还有差事,不可能在城外过夜,之所以说出这个借口,不过是不想和自己一起回家罢了。

萍儿和冰糖父母不合,此事不能说谁对谁错,是那个世代道德标准对女子不公。萍儿性子烈,眼光高,始终不点头嫁人,外头闲话很不好听,有些人说是冰糖舍不得给小姑备嫁妆,所以故意拖着小姑成了老姑娘。更多人旧事重提,说萍儿已经失贞,这样的女子会给家门带来污点。父母也是关心冰糖和家门的名声,就请了媒人给小姑说媒,一直没有什么好人家,父母有些着急了,有时候说话不注意措辞,加上下人都有些捧高踩低,许多日常琐碎细小的事情慢慢消磨着亲情,冰糖整日忙着弹压下人,在父亲小姑之间如走钢丝似的调解着问题,两边都不敢得罪了,结果无济于事,成了一个死结。

其实此事说到底,应该是木勤的情商不足以解决家庭矛盾,因为妹子是木勤的妹子,岳父岳母也是木勤的。但是那个时代往往认为凡是家庭问题,都是女人的错,男人在外养家糊口,这种事情与他无关。就像婆媳问题一样,其实本质上不是婆婆和媳妇的问题,而是当儿子和丈夫的没有起到调解和粘合的作用,坐视问题恶化的结果。

木勤此人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否则当年岳父岳母也不会看重当时还是官奴的他,但是他也同样也是一个在传统环境下生长的好男人,明知萍儿之死其实和妻子无关,可内心依旧暗暗迁怒于她,觉得是妻子当初没有处理好家庭矛盾导致悲剧发生,又暗自怨自己应该早点发现妻子已经无力化解矛盾,要是早点把妹子安顿出去单过就好了。他无法面对妻子,也无法面对自己,内心充满了愧疚和负罪感。

冰糖觉得委屈,对丈夫冷淡也很伤心。萍儿一死,冰糖就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昔日对萍儿指指点点的人开始暗中指责自己,说她容不下小姑,小姑被逼搬出去做活,才有了杀人之祸。冰糖肩负着来自家里家外的双重压力,只有儿子糖果儿纯真无邪的笑脸才能让她舒展眉头。

冰糖不是那种逆来顺受个性的女子,丈夫如此冷淡,她心也有些许怨气,说道:“那我先走了,糖果儿还在家等我,你也——”

看见丈夫没有任何反应,冰糖懒得再说,她也是有自尊的,便拂袖而去,马车的烟尘平息了,木勤才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此时此刻,沈今竹看了看窗外的夕阳,今日是路镖头凌迟的日子,她本来打算去萍儿的衣冠冢处拜祭的,可是隆恩店来了身份贵重的客人,她必须亲自接待。

贵客目光如炬,看见沈今竹的神色,便问道:“沈小姐是有事要出去吗?”

在此人面前,谁都没有秘密,沈今竹实话实说道:“厂公的问题还没有问完,民女不敢擅动。”整整一个下午,贵客问了不亚于六十个问题,有些与太湖之变有关,有些仿佛是无关紧要的闲话,沈今竹不敢掉以轻心,仔细考虑着措辞,慢慢的回答,生怕掉进坑里去。

贵客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的督公怀恩,在京城的时候,这位凶名在外、几乎可以止婴儿夜啼的怀恩就将沈今竹带到东厂软禁过两日,连曹核都吃过东厂的牢饭,沈今竹后台再硬也保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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