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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875)+番外

沈义斐风尘仆仆赶到家时,王氏已经是弥留之际了,这几日全靠着老山参吊着命。沈义斐看着病榻上的老妻,仿佛洞房花烛夜那晚的端庄典雅的美娇娘就在昨日般,眨眼几十年过去了,儿孙满堂,他们夫妻却一直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至亲至疏夫妻,他们就是最疏远的那种吧。

明明即将阴阳两隔了,老夫老妻却相对无言,几乎无话可说,这夫妻做到这份上也不容易。王氏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你来了。”

沈义斐点头说道:“嗯,我回来了。”

王氏说道:“一路辛苦了,坐吧。”

沈义斐没有坐在病榻上,而是远远的坐在了临窗的罗汉床上。他过年时回家了的,那时候妻子脸上红光满面,这才不到一个月,妻子就迅速衰败了,犹如冬天挂在树梢上的干柿饼,萎缩瘦小,单薄的身躯似乎承受不住要被棉被压扁了似的,他有些不忍心直视这样的妻子。想起少年新婚时,他喝得微醺,推开房门,也就是在这个床上掀开了妻子的红盖头,却也从此过上了与罪案为伴的生活。

如果没有满堂儿孙在,沈义斐似乎都怀疑这个看似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婚姻是否存在了。他坐在罗汉床上喝茶,王氏微阖着眼,墙角的西洋大座钟卡擦卡擦的响动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沈义斐觉得王氏已经昏睡过去,他放下喝干的茶盏,轻手轻脚的打算走出房门。

“沈义斐。”王氏突然睁开了眼睛,方才还浑浊无力的眼神蓦地变得明亮锐利,这是她第一次直言夫婿的姓名,话语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问道:“你说人有没有来生?”

沈义斐是搞刑案的,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没有,都是骗那些善男信女钱财的。”

王氏笑了笑,说道:“你说的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以前曾经在鸡鸣寺看见一个长相神似故人的香客,当时还以为是转世呢,时常去那里烧香,不过再也没见见过他了,或许是我有所思,产生了幻觉吧。”

沈义斐问道:“那个人——是不是戴公子。”

王氏一怔,说道:“你都知道了。”

沈义斐说道:“嗯。你和他青梅竹马,已经定下儿女亲事,戴家犯事,被株连三族,戴公子尚未成年,就罚没成了官奴,从此杳无音讯了,我托了朋友的关系暗中调查过此人,一直没有结果,应该早就死了。”

是的,他早就死了。王氏问道:“你恨我吗?”

沈义斐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说道:“婚姻是家安排的,你我都没有选择,你为我生儿育女,孝敬父母,我无所谓爱恨了。”

王氏一笑,说道:“终究是你看的开,我终其一生,哪怕是当了祖母,都没有走出一个情字。”

沈义斐沉默,他大半生都是查案、审案,见得实在太多了,罪案要么为钱、要么为权、要么就是情,情之一事,最容易生起执念,哪有那么容易走出去了呢。王氏心怀执念,但都在守礼范围之内,并没有做出格之事,她这一生,执念在心,不得开解,最苦的是她自己。我尚且可以在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一个女子,只能在内宅里慢慢凋谢枯萎,抑郁而终,到死都不得解脱。

王氏说道:“如果真有来世,我们不要再做夫妻了。纵使不至于相看两厌,这样的夫妻也没甚趣。”

沈义斐说道:“好。”

王氏说道:“我死之后,不要棺材,直接火葬吧,我想走的干脆些。听说业火能够消去一切执念和牵绊,今世过的太纠缠迷惘,希望来世能够活的轻松些。”

沈义斐再次点头,说道:“好。”

王氏轻轻叹息,而后昏昏睡去,到了半夜才醒来,她已经水米不进了,面上涌起一抹潮红,她看着房门方向,笑道:“终于来接我了,奈何桥上等了好久罢。”言罢,气绝而亡。

王氏被身前是三品诰命夫人,死后被追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作为太后的大嫂,丧事就办的更热闹了,出殡的那天,沿路都是各个豪门世家,还有故友亲戚设了祭棚哀悼,白茫茫的几乎占据了整条街道,沈家三房的男人们在各个祭棚回礼答谢,唯独不见王氏的夫婿沈义斐,据说是病倒了,无法送妻子最后一程。

送葬队伍走走停停,出了三山门,到大报恩寺时,就已经是下午了,棺材在寺庙里停放三日,并再次火化之后,将骨灰送去祖坟下葬,沈家亲友们都歇在寺庙的禅房里,入夜,王氏的长子在灵堂守灵,或许是这些日子太累,不知不觉中睡熟了。

他并不知道晚饭里加了助眠的药物,明早才能醒过来。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男子走进灵堂,一口紫檀木棺材放在灵堂中央,他步履沉重,慢慢走近,右手按在棺材板上,轻轻的磨蹭着,因王氏身前的遗嘱是要火化的,这个棺材板只是虚掩,并没有封死,所以男子很容易就推开了棺材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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