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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娘子(9)

她伸手将她额间的头发拨开,重重叹了口气。其实除了胆子小身子娇,周冉冉也算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妹妹,从小不与姐弟几个争抢。幼时她这个姐姐也有顽劣任性的时候,见她老实,便喜欢欺负她,她顶多哭哭啼啼,却也不会随便告状。这一点,连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周香香也比不上。

昏睡多时的周冉冉,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看向上方的人,怔了少许,忽然凑过来抱住周青青的腰,失声大哭:“大姐,我不想和亲,西秦那么远,我以后还怎么见你们?我听说那个秦祯,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我嫁给他还有活路么?”

周冉冉拍着她的背,听她抖着声音哭诉,目光失神,沉默不言。

此时端着汤药的许氏进了屋,见此情形,眼眶一热,眼泪又哗啦啦掉了下来,走到床头,哑声道:“我的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打小身子骨不好也就罢了,如今还摊上这种事,都怪我这个做娘的没用,保不了你。”

周青青拉起哭得一抖一抖的妹妹,接过许氏手中的汤药,道:“你再有用又如何?这是皇上圣旨,谁都违抗不了。’

她拿起药吹了吹,用汤勺舀起一勺,递在周冉冉唇边:“大夫说你气急攻心,伤了心肺,赶紧喝了药补补。”

周冉冉一双眼睛早已哭得通红,别过头,呜咽道:“补什么补?好了也是要嫁去西秦,与其苟延残喘,还不如早死了算了。”

周青青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空出一只手,准备在她头上扇一巴掌,但落下时,又变成了轻抚:“冉冉,别把事情想得太坏。西京不比咱金陵差,秦祯也不见得是个坏夫君。”

周冉冉听她这样一说,哭得更厉害:“你别哄我了,他差点就带兵打到我们金陵,能不是个嗜血的豺狼虎豹?”

周青青摇摇头:“父亲常年征战,杀人无数,但他是豺狼虎豹么?”

周冉冉自是听不进去,趴在床头哭得昏天黑地。

周青青将药碗递给许氏,淡淡道:“你劝劝她,我再想想办法。”

她刚刚转身,后头又已经响起母女两抱头痛哭的声音。她被这声音弄得脑仁发疼,也没了力气再回头去劝。

走出房间,聂劲正等在外头,见她出来,问道:“二小姐怎么样了?”

周青青摇头苦笑,低声回他:“能怎样?你都听到了?”

聂劲沉默片刻,道:“其实西京虽远,但繁华程度不比金陵差,在那边生活,也不见得不比这边舒适。只是冉冉那性子,远离故土,没有亲人在身边,恐怕是个大问题。”

周青青笑了一声:“不用说那么长远,就是从金陵到西京的这几个月路途,我怕她都熬不过去。”说着,她摆摆手,“再想想办法吧。”

聂劲犹疑片刻,道:“但这是皇上旨意,我们违抗不得。况且两国和亲,兹事体大,关系的是两国朝堂和百姓的安稳。”

他说的,周青青哪里会不知。

一通折腾下来,午膳已经是过了午时。许氏陪着周冉冉,饭桌上只有姐弟四人和聂劲。

桌上摆了几盘香气袭人的野味,除了懵懂无知的周玥,吃得满嘴是油,其余几人都食不知味。

周香香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悻悻道:“大姐,我看咱们干脆趁着这两日,收拾家当,连夜赶去哪个深山老林躲起来。”

周青青瞪了她一眼:“胡闹!你能在深山老林躲一辈子?”

周香香道:“怎么不能?阿劲打猎,我们耕种,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不用担心再打仗。总比二姐嫁去西秦受折磨好?”

周青青道:“说得轻巧!我们两个女子倒也罢了,珣儿和玥哥儿呢?堂堂大男儿苟且偷生一辈子?再说阿劲还未娶媳妇,你就让他跟我们躲进深山老林,打一辈子光棍儿。”

聂劲夹了一块子菜,送入口中,淡淡答:“香香说得也不无道理,若是注定只有一条路,我觉得躲去深山里也没关系。和亲一事,说到底,为的是帝王江山。而这个帝王,对我们定西王府如何,这些年大家都心知肚明。”

周青青微微蹙眉,乜了眼聂劲。他神色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但她知道,他说的句句在心。他是一个忠厚木讷的男子,向来只本分做事,很少说过这样的话,想来也是对大周朝堂多有不满。

周珣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自家大姐,试探道:“我也觉得香香说得没错。皇上对我们家这些年不闻不问,西秦一来和亲,倒是想起我们的重要了。”

周青青用力将筷子磕在红木桌面上:“周珣,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些年读的忠孝礼仪都去了哪里?皇上纵有万般不好,他也是一国之君。别忘了,我们也都还姓周,是皇室宗亲。父亲在世时,是万人敬仰的大英雄,我们为了一场和亲,就举家逃走,对得起九泉下的父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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