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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行星(177)+番外

任意的丈夫申请调职,带着张晓晨去训练,去康复。

“他也是一个优秀的科学工作者,但是我们必须做出牺牲。”任意对飞廉说,“当时我们国家才刚刚开始摸索到舰艇类人工智能的关键,所以他主动提出了调职,让我继续在团队里工作。……这是不公平的,他也有他的理想。可是我们没有办法……他没有跟我抱怨过。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父亲研究的是人工智能在心理健康领域的应用。很遗憾,在当时,这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的调职申请很快就获得了批准,所有的研究资料他都封了起来,然后开始在中心的后勤办公室里工作。”

任意沉默片刻,捂住了眼睛。

“我对不起他……我也对不起晓晨……”她对着录制音频与视频的机器压抑地抽泣,“你去马赛,你一定要去马赛,把所有人安全带到马赛。否则我们所有的牺牲都没有意义。”

说到这里,飞廉顿了一下,转头问江彻:“很奇怪,无数次回头看她的影像和听她的声音,我都觉得很奇怪。我的储存信息告诉我,并非所有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相反,人类历史上绝大多数人的牺牲,其实并不指向一个可以解读的意义。”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并慢慢握在了一起。

这也不会是人工智能的动作。

“可我还是认为,她是对的。”

在无数次“想死”和“再坚持坚持”的拉锯之中,任意有一天发现,张晓晨拿着画笔在纸上画画。

他画的是星图。

而且是前一天晚上任意和丈夫讨论过的天狼行星带的星图。

张晓晨画的星图非常完美,甚至连任意无意在纸上留下的墨点都画了下来。

这一张星图让任意夫妇欣喜若狂。他们的孩子甚至学会了除妈妈、爸爸之外的第三个单词:星星。

“但他只会画星图。”飞廉低声说,“这一个希望又被打破了。他只能复制星图,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懂。”

当时的张晓晨已经十四岁了。

任意发现,张晓晨很喜欢星星。她不知道孩子是否真的能听懂那些关于宇宙、星辰和起源的科普,但张晓晨唯有在看到屏幕上出现的星辰与轨道,才会出现难得的安静。

已经接近一米七的少年会坐在客厅里,沉默地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影片,并发出无人可以理解的笑声。

他的头发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梳理得整整齐齐,指甲剪得平整,身上的衣着永远是洁净的。他很健康,是一个英俊的十四岁少年,却长久地沉默着,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涉入的宇宙。

凤凰号AI飞廉的外貌已经讨论了大半年,而任意看着孩子的背影,在那一刻就做出了决定。

她要让张晓晨去看真正的星辰。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行为,她会直接违反人工智能的伦理守则。

任意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丈夫。丈夫打开了尘封十年的木箱,再一次找出了自己的研究资料。他研究人工智能在心理健康领域的应用,不可避免地要涉及人工智能与人类情感的互通。

整个团队和任意一起撒了个谎。等到最终检验凤凰号AI的那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研究员衣服的十七岁少年。他有着一头柔软的黑色头发,接近一米七的个子,戴着中规中矩的眼镜,彬彬有礼,不太圆滑,但所有的逻辑运算和建议都近乎完美。

他会说很多种语言,会开玩笑,能理解别人的调侃,还能温柔地询问团队的人:我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吗?

那是飞廉第一次完整地站立在所有人面前,他随后发现,自己的语言系统里缺失了两类单词。

“妈妈,爸爸;母亲,父亲。”江彻发现飞廉似乎笑了一下,但表情消失得太快,他看不清楚,“这两类单词,我是之后在凤凰号上跟船员学习而来的。”

任意没有给他称呼自己和丈夫为父母的权利。

飞廉太像人了,他的细节动作很快被发现。没有多久,任意和丈夫就离开了中心。

几个月后,小行星即将袭击地球的消息爆发了。凤凰号立刻被征选为“大撤退”的先锋舰,也正因如此,没有时间撤换飞廉。

“我第一次站在母亲面前的时候,她告诉我,所有具有人类外形的AI,眼睛都是暗红色的。这是区分人类和AI的一个标志。我当时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她站在我面前哭了。”

飞廉闭上了眼睛,眉头轻皱。江彻发现走廊上的灯光略略转暗了。

回忆这个片段令飞廉耗费了很多力气,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并不愉快的事情。

“我很快明白,如果我的眼睛仍旧是黑色的,那就和张晓晨一样了。”他轻声说,“她在我身上寄托了所有张晓晨无法实现的希望,可她也知道,我不可能是张晓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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