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50)

他知道他爸爸是怎么想的，自己被学校开除，还是因为搞同性恋被开车，爸爸作为教授，面子上肯定没光。

他对他爸爸还是有所期待的，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句安慰的话。

“爸，今天跟妈吃饺子吧，今天冬至。”

电话那头的爸爸停顿了几秒，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当初要是听我的话，现在也不至于是这般田地。”

“我现在挺好的…”

“你好个屁。”难得听爸爸骂一句脏话，“我们院里，跟你一般大的孩子，哪个不是机关上班，风风光光的，你看看你。”

陆羽声深吸了一口气，“我只觉得，我现在每天过得都很开心。”

“开心？胸无大志，一点长进都没有，这就是你说的开心？你画画画出个什么名堂没有？考了个艺术类大学，现在连工作都丢了？这就是你的追求？”

爸爸并不在乎陆羽声的感受，爸爸要的是风光和体面，在爸爸眼里，即便是陆羽声在机关里点头哈腰，也比现在要强，至少在外人看来要比现在强。

谁也改变不了谁的想法，陆羽声不想再争执下去，“我要去买饺子皮了，爸，你跟妈今天也吃饺子吧。”

“你一大男人，一天到晚围着灶台转，你能有什么出息！”陆羽声的话刺激到了爸爸，电话里爸爸暴怒的声音震耳欲聋。

有那么几秒钟，爸爸的话在陆羽声耳边反复回荡，陆羽声他的想法，他的叛逆，全都到了嘴边，随后又被他活生生的咽了下去，“我先挂了。”

陆羽声挂了电话，走到楼下都没缓过劲儿来了，他没有急着去菜市场，他现在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他想去找卓皓。

他都不求爸爸的认同，但爸爸连不诋毁他都做不到。

五金店里，小猫在柜台上打盹，卓皓刚好换了件外套往外走，他看到陆羽声后，交代了一句，“我现在得去主城那边有点事，回来再跟你说。”

陆羽声没吭声，卓皓疑惑地折了回来，见陆羽声一脸闷闷不乐，“小陆？怎么啦？”

陆羽声咧开嘴强颜欢笑，卓皓挺匆忙的，现在不是自己跟他要安慰的时候，“没事，你快去吧，要我跟你一起吗？”

卓皓上下打量着陆羽声，他确实有点急，“你就别去了，不是说要包饺子吗？在我店里包得了，待会儿赶回来吃饭。”

他顺手拍了拍陆羽声的肩膀，“多包点，等我回来。”说完，他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

陆羽声肩头还能感觉到卓皓拍他的重量，有些人明明看到得到他的表情，却能视而不见，像他爸爸，像梁鄞，卓皓不会，卓皓心是热的。

卓皓发动了车子，透过车窗往店里看了一眼，陆羽声在柜台前跟猫玩，这小子暂时是没什么问题，可他心里沉甸甸的，他刚刚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是叫他过去认领一下尸体。

卓友国死了，喝酒猝死在了小旅社里，死了得有两三天了，身边还有有个孩子。

“卓皓，卓凡是你弟弟吗？你和卓友国是什么关系？”

听到死人，卓皓人都是木的，“我叔叔…他死了？”

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卓皓只能开车到主城去看看。

认领尸体的流程不算复杂，确定完身份，民警才跟卓皓聊起卓凡的情况。

“先前联系了几个亲戚，都不愿意来处理这事。”

卓友国游手好闲的，和亲戚之间本来就没什么走动，人家不愿意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民警又道：“卓凡后来又说有个哥哥，这不才给你打电话，联系了他妈妈，但是他妈妈在台州那边，过来也得好几天，你暂时帮忙照看几天。”

虽然卓友国不是东西，但是人一旦不在了，他的劣迹，也随着这个人随风飘散了。

卓皓跟民警道了声谢，随后出去找卓凡。

卓凡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身上穿的还是上次在医院的衣服，现在的天气，这么薄的衣裳根本不抗风，他手被冻得发紫。

“卓凡。”

听到卓皓的声音，卓凡无措地抬头张望。

这一刻，卓皓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他去世的父母，去世的奶奶，还有以前的自己。

父母在的时候，就算是个混账，也算是半个依靠，依靠没了，跟天塌了似的。

他朝卓凡招招手，“走吧。”

卓凡迟疑一下，他很怕给卓皓添麻烦，可他没别的人能麻烦了，卓皓是唯一一个，肯来派出所的人。

他慢吞吞地走到卓皓跟前，像是那天在医院一样，声音小的可怜，“哥…”

卓皓将外套脱了下来，盖到卓凡头上，“穿上。”

外套上还残留着卓皓的体温，在这个寒风刺骨的冬至，卓凡第一次感受到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