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春(67)
“不成。”荣呈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阿因与外祖母向来不亲厚,去了也是无话可说,还是算了吧。”
孙嬷嬷还欲开口,但一看见荣呈玉严肃的神色,便又住了嘴。
“爹爹,爹爹。”
突如其来的几声嘤咛打破屋子一时的寂静。
榻上的荣呈因双目紧闭,嘴里不住念叨着“爹爹”,“爹爹”……
荣呈玉回头,见她血色全无的一张脸上满是汗水,赶紧吩咐嬷嬷去打盆热水来为她擦拭。
热帕子替她擦过细细密密的汗珠,擦完一茬又冒出一茬,荣呈玉擦着擦着,终于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喊了人去请郎中。
荣呈因的手不安分地动着,郎中把脉又花了好半晌的功夫。
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后,郎中起身回话:“回禀侯爷,三小姐这似乎,是梦魇。”
梦魇?
好端端的怎么会梦魇呢?
荣呈玉神情古怪,又唤来孙嬷嬷,问她:“今日在白云山上,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孙嬷嬷老实答道:“小姐同老奴说了许多关于夫人的话。”
“夫人?”
荣呈玉一怔,他知道近来荣呈因很是多愁善感,思念父母,却想不到这小丫头,竟思虑到如此程度。
好看的眉头逐渐拧成一股麻花,荣呈玉喃喃道:“莫非真要把她送去云家呆几日?”
正想着,外头忽又有人来报,说有个姓崔的候在门外,要给三小姐送东西。
姓崔的?
荣呈玉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姓崔的,除了那个倒霉催的崔启,他们家还能跟哪个姓崔的扯上关系?
何况,那个崔启不是已经死了?还有哪个姓崔的能上他们家的门来?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干脆自己出门去看看送信的人。
等在门口的人见到出来的是个男的,不禁有些警惕。
“我妹妹人正忙着,便由我来见你。”荣呈玉正了正衣襟,不大相信地问道,“你姓崔?”
那人抱着怀里的破烂包裹,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崔启的邻居。”
荣呈玉打量他几眼,狐疑道:“邻居?”
“是,崔启走前说过,若他正月十九未归,到了正月二十,便让我把这东西送到荣安侯府,亲手交给这里的三小姐。”
崔家最后一丝血脉的死亡还没有在京中大张旗鼓地宣扬开来,荣呈玉瞧着眼前之人,大约明白,这恐怕也是个不知情的。
“这样,东西给我吧,今日不巧,我妹妹感染了风寒,人还睡着。”他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的交流,直接大手一伸,打算从他怀里拿过东西。
不料那人抱着东西几步后退,拒绝他道:“崔启说了,东西要亲自交到荣三小姐手里。”
“啧。”荣呈玉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我是这荣安侯府的老爷,你把东西给我,等我妹妹醒了,我到时候自然会亲自交给她。”
那人显然不信,抱着怀里的东西不动,暗自嘀咕道:“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荣呈玉被他给气笑了,拍了拍衣袖,昂首道:“你瞅瞅我这浑身上下,像是会骗你的样子吗?”
那人将他通身上下打量个遍,见他衣着华贵,用料讲究,信是信了几分,却仍不肯撒手。
倒是荣呈玉,忽然开了窍,一拍脑门,从袖中摸出几两银子来,硬塞到那人怀中。
那人终于半推半就将东西给了他。
荣呈玉掂了掂手中的破烂包裹,转身进府。
荣呈因人还睡着,荣呈玉本想做一回君子,好好地将东西交给她,却转念一想,这是崔启叫人送来的东西。
崔家的人,他是一个都不放心。
于是他绕去了书房,将东西先扔到了桌上,打算晚上回来再看个究竟。
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陶珏在门外等了大半日,总算听到后门开启的响动,一转身,对上的却是荣呈玉那张仿佛有人欠了他二百两黄金的脸。
“别等了,人还睡着。”
荣呈玉顺手带上后门,与陶珏并排靠在院子后墙上。
雨早在荣呈因她们刚回到府里的时候就停了,只是此刻墙上还湿着,沾到脊背有些难受。
陶珏后背离了墙,站直身子,眼看着就要往巷子外头走,却被荣呈玉叫住。
“先别走。”他双手交叉横在胸前,难得认真道,“咱们好好聊聊。”
陶珏微有些疑惑地偏头,似乎在询问他,他们还有什么好聊的。
荣呈玉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出声道:“妹夫。”
陶珏留下了。
原就湿了的脊背再次靠在后院墙上,与荣呈玉并排,一言不发。
他在等荣呈玉先开口。
等了许久,才听他似乎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你是真的喜欢阿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