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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迷(2)

第二日,寅时一刻,我穿过红门。

门内,一灯如豆,好不凄凉。

薛独自一人,身披华衣坐在灯旁。

红门内是她的禁地,没伊允许,任何人不得闯入。而她一夜未眠,坐在这里,凝望着长桌上的剑,默默出神。

那是一柄断剑。

剑刃在一尺三分处断裂,断口平滑如切。

“迷,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薛问我。

我当然知道,又怎会不知?“这是轻薄。”

此剑原长三尺六寸,仅七两重,剑身细窄,锋刃薄利,灯光下清冽似泉,又淬寒如冰,故以轻薄为名。

并且,它还是苏妄言生平用过的唯一一把剑。

自此剑断后,他便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而今,这半截断剑躺在红木剑托上,陪伴着薛,度过了二十年。

二十年来,薛风生水起,响彻八方,统号武林,莫不遵从。

可她看着轻薄的目光,溢满沧桑。

薛老了,今日是她的四十岁寿诞。多少时光如水,风过无痕迹,就这么无奈的,悄然的逝去。

薛说:“我恨他。”

是的,她恨苏妄言。

也许当今世上,只有我知道她有多么恨他。恨的不惜用二十年,去设计一场毁灭。

可是,值得么?薛,这样做,真的就能让你释然,从此不再悲伤么?且看看你的发,白发已如霜。

薛说:“不要劝我。我的余生,不过是慢慢去死的过程罢了。”

我看着她,因爱莫能助而悲伤。

薛,我爱你,我爱你啊。为了你我不惜亲自前往忘世居,送信给苏妄言;为了你我最终又回到了非人间……我这么爱你,这么爱你,这么这么的爱着你,可你为什么就不能快乐些?

薛说:“迷,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迷,苏妄言会死在孔雀王手上吧?”

“迷,我娘临死前诅咒我,说我一定会被抛弃。”

“迷,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一旦被了解后,就会被抛弃呢?”

……

“迷,苏妄言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我无法回答。

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薛的母亲要这样诅咒她;

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度爱她至深的苏妄言最终还是抛弃了她。

苏妄言与孔雀王的比剑,被安排在湖心小筑。

少林慈远大师,是这场备受瞩目的决斗的见证人。观剑的武林人士里三层、外三层,将小筑前的空地围的水泄不通。

一时间,墙头树上,全是人。

薛坐在马车里,孔雀王倚着车门,面色镇定,波澜不惊。

薛忽然道:“离,你进来一下。”

离,孔雀王的名字,闻言立刻探身进车。

薛自颈间取下一条红绳,绳中间系着片琉璃坠,雕刻成心的形状,心上一点凄艳的红,宛如伤口。

她为他亲手戴上项链,动作轻柔,如慈母。

而他低眉敛目,恭敬温顺。

“我相信你,你一定会赢。”薛拍了拍他的肩。

少年抬起头来,眼中一片挚诚,满是信心:“定不负义母厚望。”

我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便在这时,外面人声轰动,回身望去,只见两旁人潮纷纷退让,一人慢慢地走过来,举手投足间,三分萧疏三分恬淡三分飘逸最后凝聚成一分从容。

――苏妄言。

他,毕竟、终于、还是来了。

阳光映在他身上,有种就要斑驳而去的寂寥。

这么多年,真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变。

对比之下,薛却变得太多,再无半分昔时的明媚娇憨。

难怪她会怨恨:她已然老去,而他依然年轻。

离朝他走过去。

两人的距离,慢慢靠近,薛在车中,一双手揪住衣襟,指关节,白的几乎透明。

周遭骤然而静,人人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

于那样的静谧中,离清冽清朗又带点清狂的声音冷冷响起:“午时已过,你迟到了。”

苏妄言则是笑笑:“有点事,来迟了。抱歉。”

“那么不要再浪费时间,请赐剑。”拇指轻弹,长剑跳出剑鞘,银光绽现,仿若莲花盛开。

丽绝――薛亲手为孔雀王挑选的剑,7年来,饮血江湖,未逢对手。

剑一出鞘,掌声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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