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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迷(4)

离却连忙急退,看着手上的血,浑身悸颤,突又转向薛,喊道:“为什么?义母,你早知他是我父亲,为什么还要安排我和他比武?”

薛的目光闪烁着,是残忍还是悲痛,我已分不出,只听到她的声音如丝绸般一点点的铺开,冰冷而光滑:“这不是你要求的么?你从小就想学剑,那我就让你学剑;你要出人头地,我就让你出人头地;你追逐天下第一之名,看中了苏妄言,我就让他来跟你比剑……现在,他死在你手里了,你的愿望都实现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不是死在他手上的。”苏妄言惨然一笑,看着薛,声音低沉而虚弱,“我究竟因何而死,你会不知?”

薛的表情终于也变了,回视着他,眼中升起薄薄的雾气:“我自山洪中奋力救出离,我养育他十九年,我苦心绸缪了这么久,就是等待这一天。”

“我知道。”

“苏妄言,我要你死。”

“我知道。”

“我要你父子相残,抱恨终身。”

苏妄言的笑容消失了,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了两字:“何必……”血不断的从他袖里流出来,他的脸惨白如纸,然而神情还是那么的温柔,温柔的仿佛从不曾自她身边离开。

就在那时,离突然上前,一把拉过他,将他背了起来:“如果你死了,我这一生也算完了,所以听着,其他种种都不重要,现在,给我活下去!”

他的步法轻盈灵动,几个飞跃,便消失在众人眼中。

只留下薛一人,站在空地中央,形单影只。

她忽然仰天而笑,微笑,大笑,疯狂的笑,一边笑一边道:“你以为你救的活他么?他死定了!轻薄剑的诅咒谁也逃不了,它的主人,更逃不了!哈哈哈哈……我好高兴,我太高兴了,各位,今日是我四十寿诞,非人间已备下盛宴,你们都要来,一定要来啊,哈哈哈哈……”

众人看着她,各个目瞪口呆,表情惊恐。

而薛只是笑,肆意的笑,笑着笑着,有泪流下来。

午时的阳光晒的大地一片苍茫。

阳光如雪。

亦如她的长发。

我回到了忘川河旁。

河岸碧糙青青,开满不知名的野花。

二十年前,我被人追杀,慌不择路间跳下此河,没想到河流急湍,正暗叹小命休矣时,一条船经过,船上一人笑嘻嘻的看我挣扎呼救,在我快要沉没时,才放下一条绳索。

我连忙爬上去,对他怒目相向,问他为何不早救我,他笑着说:听说,忘川河中见人溺水,不要救,救了会有灾祸。

我更气,将身上珍宝全都取出,说道:这是本姑娘赏你的,你看,不但不是灾祸,还是福音呢!

他呵呵而笑,道:姑娘如此绝色,是谓红颜,红颜可不就是大祸水么?

我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那个人,就是苏妄言。

我与他便是这样相识。他独自一人住在船上,也不掌舵,随流自飘,活得好不逍遥。

我先是养伤,伤好后又不肯走,便每天找个借口赖着,他也不赶我,就那样,悠悠过了两年。

两年里,他卷莲叶为杯,击长箸而歌,兴致来时,就舞剑自创了招式赠我:迷音、迷醉、迷惑、迷梦、迷茫、迷失、迷糊、迷信、迷途、迷惘、迷雾、迷瞪、迷路、迷恋、迷离……最终汇集成后来响彻江湖的迷迭十七式。

而我终于过厌了那样平凡的日子,想回到多姿多彩的江湖。他笑笑,未加阻拦,但我仿佛听见了一声叹息,来自幽幽的心底。

是啊,我想起来了,一切分崩离析都是自那开始的。

我爱热闹,每天呼朋唤友;他爱清净,总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看我胡闹。

慢慢的,我的客人越来越多,他的话语越来越少。

再后来,来客中多了个少女,明眸善睐,容颜与我竟有七分相像,性格温婉,与我却是大不相同。我喜她乖巧文秀,常邀她来小住。

她第一次见到苏妄言时,喊了他一声姐夫,在众人的起哄声里,我面色绯红,而苏则淡淡一笑,起身离开。

心结是从那一日开始,还是种子早已埋下,直等得那个契机始露端倪?回首昔日情形,悔悟深深,为何我当年那般愚钝,竟看不出巨变已至,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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