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向南吹(30)

沈也没有回答他。他只是张开双臂，然后淡淡地笑着，看着穆梁，“来吧。”

来吧，来一个抱抱。

像是从天上飞下来的云朵，悠悠荡荡飘下来，就被沈也接住了。

这次换成他，换成小朋友，抱着他的大朋友，哄孩子似的，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

穆梁的耳朵紧紧贴在沈也的胸膛上，一切声音都被放大。扑通扑通，是属于沈也的结实有力的心跳。穆梁仔细地听着，好清楚好清晰。是属于他的安慰剂，是疲累与无力后的强心针。

“我真的和他只是朋友，和陆培中。”沈也轻轻地说，却很清楚地传到了穆梁的耳朵里。以身体作为传输介质，倒是更清楚更立体。

“嗯，我知道的。”穆梁说。

沉默了一会儿，穆梁闭上眼睛，躺在沈也的身上，一阵困意袭来。

“穆梁，”沈也顿了顿，“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想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喜欢到愿意用一辈子让这份喜欢沉淀成爱，一份真实可透的爱。”这是他心中真实的想法，他全部告诉了穆梁，把自己的心剖开，给穆梁看，一如既往。

穆梁依旧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沈也并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在他认为穆梁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某人开腔了。

“嗯，我知道。”他说。

沈也没想到他会得到这个答案，竟愣住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是什么反应。就在他准备筹措该说什么的时候，穆梁又开腔了。

“昨天我把馄饨煮破了，失神点了三次水，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全部破掉了。”穆梁说着，手指抓住沈也的衣襟把玩，“可是我还是盛出来了，即使我煮破了。”

穆梁慢慢地说，一个字一个词地说。

“我看着碗里破掉的馄饨，就在想，是掉到，还是留着。掉到我肯定舍不得，留着，不知道这样的馄饨还会不会好吃。”

沈也插了一句，“可是你还是吃了。”

“对，我还是吃了。因为，后来我又想，破掉的馄饨只是表面上破掉。馄饨对于我来说，存在的意义就是饱腹。如果用来饱腹的话，那破掉与否，其实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话说到这里，其实里面的各种意思已经呼之欲出了。他们都是内心极度敏感与聪明的人，具有同理心的人，是很能容易认出对方的。

可是没说出来的话，藏在心里的话，在现实中就是没有意义的话。

穆梁揪着沈也的衣襟，摩挲着上面的吊牌。沈也拍了拍他的背。

“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在发现我喜欢你之后，我就预设了后面所有未来的个中可能性，在一起之后会怎么，不在一起之后会怎么样，在一起了之后又不在一起了了又会怎么样。到后来，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我都忘了一开始我为什么要这样想。”

“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是那碗破掉的馄饨让我明白的。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你，我想要和你一起走下去，所以我才会去设想所有未来。”

“所以......”穆梁抬起头，看着沈也，眼里的情绪是期盼与些许担忧，“所以，沈也，我们要不要试一试，试一试在一起。”

沈也没有愣神，他只是觉得胃部有些难受，心脏跳得很快。终于，终于听到了。他说“我喜欢你”，说想要在一起，哪怕是试一试。都好，特别好。

总是有默契的，是上天赐予他们的默契。当两个心意相通的人，都在想同一件事情的时候，他们会在同一时刻做出同一个动作。

这次的嘴唇终于不是干涩的了，是温湿的，是甜甜的。好甜好甜，像是蜜糖，却又甜而不腻。

也不知是谁的眼泪，汇聚在一起，像是两条小溪汇成汩汩清泉。泪水不是咸的，不是苦闷的，是欣喜的。

是谁伸出了舌头，又是谁先主动的，已经记不清，唯一记得的，一直延续到最后一刻的，是那份永远不变的感情。

楼下的干枝，在雪中爆出了第一支新芽。

☆、第 22 章

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一个南方临海小镇，有一户人家。

一家三口，父亲是大学生，毕业以后回乡，租了一条大渔船，捕鱼季的时候带着村里的年轻小伙子出海，年年都有好收成；母亲也是大学生，只不过她的大学没有读完，回来的时候只拿到了肄业证，因为他在大学里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同乡的大哥哥。回来后三个月，一个男婴呱呱坠地，因父母都姓沈，故取名“沈也”。

其实母亲一直心中有芥蒂，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她应该已经拿到大学毕业证，在大城市有着光鲜亮丽未来无限的工作，而不是在她一直看不起的小镇奶孩子。父亲知道母亲的想法，彼时下海热潮，他们商量了一夜，终于决定把家里的房子卖掉，把孩子丢给年迈的父母，义无反顾地再一次走出了“没有未来”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