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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邯郸(16)+番外

作者: 景相宜 阅读记录

而沈宁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变瘦了,怎么回事,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分明过着与以前无异的生活。赵邯郸用莲蓬头浇他,溅出的水把衣服打湿一半,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沈宁垂着头任他冲洗,自己用手指按摩头皮,直到每一根发丝都浸湿。洗发露的盖子被打开,柠檬味道的香气飘出来。沈宁头顶上一凉,洗发露顺着脖子留下来。他连忙去揉搓,指缝里慢慢溢出丰沛的泡沫。沫子滴在鼻尖上,太过冲人的香气让他打了一个喷嚏。

赵邯郸往浴球上打泡沫,热水被放掉一半。沈宁泡红的胸膛裸露在空气里,升起一阵又一阵的冷意。赵邯郸把浴球往他身上招呼,用的力气太大,用钢丝球刷碗一样,皮肤被揉搓出疼痛。但沈宁是惯于忍耐的人,他一声不吭,任人搓洗时意志飘忽。赵邯郸给他洗了个大概,泡沫从头打到脚,沈宁被他洗得通红,不知道是水太热还是赵邯郸太用力,整个人像煮熟的虾,触手时带着高于正常的温度。

“靠,是不是很痛?”赵邯郸眼看着沈宁脊背发红,他没注意到几颗过敏的红疹,差点搓破。伤口虽然小,沾水却有密密麻麻的刺痛。他有点担心。

沈宁倒是无所谓,他转过头,睫毛上还挂着白色泡沫。一滴水坠下来,冰凉的,“啪”一下打在赵邯郸的手背上。浴室的顶结满水珠。

“还行。”

赵邯郸放轻了动作。沈宁的脚还肿着,从水面上看肿胀的痕迹很过分。赵邯郸说你的脚真的快好了吗。沈宁说是真的,不然我怎么走得动路。他拨了下头发,锁骨凹陷下深深的辙,脂肪在皮下消失,被抽个精光。骨头与皮囊干巴巴地贴合,一动就要折,没有丝毫柔软的缓冲。

赵邯郸忽然觉得很难过。

他一直觉得沈宁会比他过得好一些。但现在看来,他比他过得还不好。

沈宁,沈常的独子,赵邯郸的继兄弟。记忆中他总是高高地昂着头,视线惯于下扫,或许是因为他在二楼俯瞰赵邯郸的缘故。长而密的睫遮掩住目光,即便在后来他们关系缓和的阶段,看起来也是冷冷然,年轻的面孔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

而现在,那种姿态消失了。骄傲的沈宁一去不复返,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赵邯郸能闻到他身上丧家之犬的味道。

那场车祸让沈宁失去的东西不比赵邯郸失去的少。

☆、错

他冲掉沈宁身上那些泡沫,看它们打着旋儿卷进排水口。沈宁的长头发披在肩上,从背后看是相当窈窕的背影,但正面他被浇得像落汤鸡。水流很急,不知道他有没有哭泣。赵邯郸私心希望他有哭过,不然的话,在失去光明的世界里强装镇定,未免太可悲了。

等浴缸里的水放干了,他让沈宁站起来,从头到脚又冲了一遍。随后用浴巾严实地把他包裹起来。沈宁把毛巾顶在头上,坐在椅子上擦拭头发。赵邯郸完成一项大工程,舒心地松口气,随即脱掉衣服洗了把快速的淋浴。他伴着热气走出来时沈宁正在发呆,头发擦得半干,发尾正慵懒地滴水。赵邯郸穿上T恤短裤,过来接手沈宁的工作。那些发丝在他手里拖划,留下潮湿的尾迹。

“太长了。”赵邯郸说道。沈宁从来不喜欢把头发留长。赵邯郸刚到沈家时听张妈她们说过八卦,沈宁的母亲是个美人,重量级的美人。据说在社交宴会上是最闪亮的明珠。可惜生沈宁时大出血,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又患上产后抑郁,一年不到便撒手人寰。

男孩会比较像母亲。和悦园里的女工这样说。她们的目光落在赵邯郸身上,他知道她们在对比自己和沈宁。赵邯郸当然不赖,但沈宁……少年时的沈宁就只是漂亮而已,精美的五官就那样组合在脸上,青春的荣光让他无懈可击。

沈宁在自己颈边抓了一把,确实,已经触到肩头。这种累赘感让他很讨厌。

赵邯郸帮他把头发包起来,递了一只电动牙刷到他手里。感谢科技的进步。他把牙膏挤多了,薄荷味太重让沈宁的舌头尝到辣。他认真地漱口,把水吐到水池里,小心翼翼地,他不想吐到地上。赵邯郸撑着胳膊在另一个水池里刷牙,沈宁几乎把脸埋进水池里,随时要溺毙一般。赵邯郸把沈宁捞出来,镜前灯照出两人的脸,他望见两个同样疲惫的男人,他们都倦得很,在一起就加倍。但现在除了相依为命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这是一副可笑的图景,如果以前的赵邯郸和沈宁看见了绝对会发笑,但过去已经遗失。生活总能在你沮丧时变得更糟糕。

“早点睡?”他提议。

沈宁挑起眉,“八点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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