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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邯郸(87)+番外

作者: 景相宜 阅读记录

“所以现在改过向善,放下可乐立地苏打?”

“不然呢,再蛀一颗牙啊。”

赵邯郸点点头:“这倒也是。”

他也不再执着去拿可乐。其实他对饮料一般般吧,只是以前在沈宁家,看他喝果汁,用破壁机嗡嗡的榨,或者喝茶,明前雨后的狮峰龙井茶,赵邯郸怀疑他喝豆浆张妈都能给搞个手磨豆浆出来,处处显得高人一等。他自认亲切又贫民,可乐当然是不二之选,时间久了,自然也成一种习惯。

赵邯郸跟沈宁不是一路人。他一直这么觉得。今时今日也没有任何改变。

去青山寺,当然要爬山,也可以坐索道。岳霄一听来回130就拉着赵邯郸走了楼梯,或许是工作日的关系,人不太多,都是老人带着孩子或是老年健身队的组合,年轻小伙子跑得快,很快就走到人群的最前端。岳霄站在平台上回望,蜿蜒台阶上散布稀稀拉拉的行人,如果到山顶再往下看,人人都如蚂蚁一样渺小。

半山腰处有半山公园,小孩子在这里挤堆,更往上走人就更少,两人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岳霄低头看台阶,方而大,一整块石板中心雕刻了莲花,磨损不一。山不高,坡度也很缓,南都是没有高山只有流水的一座城市。

竹林茂密地围绕两旁,把说话声牢牢拘在台阶上,偶有风来,竹林便簌簌作响,围绕在空寂青山上,像是碧绿的水浪。

岳霄蛮喜欢,他喜欢植物的绿色,老在晚上上班调酒,见了白日青葱,眼睛也觉得舒服。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和赵邯郸很久没有说话。

赵邯郸闷头爬山,一股脑冲上山顶,岳霄只好跟着他爬。他心里奇怪赵邯郸怎么突然体能加倍,他不知道这半年来赵邯郸每天负重两倍去生活。

远远望见蓝汪汪的顶,八角状的宝塔在更后面。门口开一小窗买票,老大爷听着收音机,慢吞吞地收钱。一人45,学生票半价,岳霄立刻捶胸顿足,恨早几年赵邯郸不带他来南都旅游。赵邯郸连忙付钱,口中说着“请请请”,把岳霄作为贵客迎进去。

又是台阶,白色的长方形石板刻着更精致地莲花,四周还有佛语经文,不太看得懂。岳霄仰首望去,还有百十台阶,山门立在中央,殿堂式的模样颇有气势。现在时节已入冬,石阶盖了一层落叶,走上去便发出嚓嚓的碎裂声。寂静中响动格外让人心悸。

赵邯郸先往上走,一级一级在心中默数,山门殿近在眼前,沉默伫立在晨光夕雾之中,“青山寺”三字已微微剥落。前几年有说要换成篆刻,但随着南都换了市长大搞绿化工程,渐渐也就无消息了。赵邯郸倒看不出什么差别,十年前小学春游时青山寺的山门就是这样,十年后也没有区别。一百多年的老寺庙了,不残破些,谁又相信?

他其实不怎么信这些的,后来到了沈宁家,沈常因为父母离异的缘故,对沈家的风气嗤之以鼻,说是吃斋念佛也没什么用,那么多人祈祷天听,称心的有几个。

然后他死了。

很惨烈,爆炸、火灾,像地狱。

沈家老爷子因此更加信了。

应该相信吗,相信会减少痛苦吗,相信这是命,相信是报应,相信功过相抵。

相信这是前世的果,来世的因。

葬礼上他和沈宁隐秘地相视,彼此都有所疑问。会不会,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他们的报应。

赵邯郸不懂,不想费心去懂。闭上眼跨过去,三解脱门之外,谁得了解脱。

☆、祷告

到了寺庙,处处环绕着烟香味。他们两人各买了一盒香揣着,打算逛一处拜一处。按岳霄的话来说,来都来了。拜拜说不定明天就中彩票。赵邯郸完全不认同,说那你得先去买一注才行。

岳霄便闭了嘴,默默挪去点火,小心不烫到自己的羽绒服。香燃起来,还蛮好闻的,他小学时的邻居是个老奶奶,屋子里常放药师佛心咒,老收音机吱吱呀呀,奶奶就坐在摇椅上扇扇子,大蒲扇,一扇下去遮住半个身子。她身上跟寺里一样的烟香随手腕摇动散播开来,皱皱的树皮一样的手背,指甲也厚重得像鹅卵石,有时她见了岳霄,放学回家跑的一头汗,会体贴地用扇子给他扇扇,这时那股香气便浓起来,让岳霄觉得很好闻。

走到第一殿,里头三个蒲团已被占了两个,都捻着佛珠絮絮念经。岳霄走上去拜了三拜,恭敬地将香进上。赵邯郸紧随其后,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他之前还未拜过佛。一是学校春游,老师里党员好几个,不可能宣扬求神拜佛这类迷信思想,二是他沈常叔叔不信这个,更不可能带他来这种地方。细想下,高中那几年他们一家四口同出门次数极少,若是正儿八经算游玩,恐怕也只有海洋馆那一次。即便如此,两个大人还是走着走着就消失,留下他和沈宁,在游鱼逡巡的狭长水道里,他们静默地对视。或许从那一刻他们的生命便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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