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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何处(37)

夏雪宜。她命中的那个男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蛇郎君”。

金蛇剑是她的,郎君也曾是她的吧。是她成就了他的威名。若不是当日她举手奉上三宝,那复仇路上的少年,面对老奸巨猾、武功高强的仇敌,怕早已,心怀不甘死去多时。

宋词里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纵悲到心血耗尽,也算生死有着落。枉她,一直以为他还活着。

男子悼念亡妻,青衫湿一痕,似有若无的情意,总会惹人唏嘘。少有人在意女子痛失所爱之后的惨状,因为太真实,真实得凛冽。姿态一点也不美好,缺乏留白不用想象,逼到眼前来,叫人望见了情爱的狰狞,失去了回旋的余地,反不招人待见。

现在尘满面、鬓如霜的,是她,不是他。纵使相逢应不识。她早已千疮百孔,时光却不侵蚀他。至少在她心里,他是不被更迭的,依然是长身玉立,人如碧树。

他笑意微微,心事漠漠的样子。并不着意,偏偏能点燃她心里的澎湃大火。

她一开始以为,他是为着报仇对她心不在焉,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对她无心,她不过是他,路过的风景,逢场作戏的一款。

她始终看不穿他,看穿了自己也看不穿他。即使她后来知悉真相,仍逼着自己不去相信。她是贱啊!不负所望的贱!只要一见着他,他勾一勾手指,多少怨艾都消失于无形。他一个虚情假意的敷衍,她又无怨无悔地贴上去自我奉献,自我燃烧。

利用,就利用吧!能被他想到就是好的。

人人说她性子刚烈。她怎么无端就刚烈起来了?她其实是对他再温柔不过,遇见他时,她不过是天真烂漫的苗疆少女,如这山野之中含羞带露的一树桃花,又不是深山老林里埋伏的炸药。她其实伤在单纯,假如,在遇上他之前,她经历点情殇,不是那么不谙世事的话,也许就不会那么轻易就意乱情迷。若不是对爱有懵懂期许,她不会在望见他的第一眼就心潮

汹涌,意醉神迷。

第58节:将离(3)

人常说,飞蛾扑火。她不过是无畏无惧地一头扑过去,哪怕他会烧得她尸骨无存。她不过是无知者无畏。

如那美狄亚一样。漠漠红尘,芸芸众生,任你躲到天涯海角,有几人能逃脱爱的制裁?

她受万蛇噬身之苦,人们惊异她怎么熬过来?唯她深知个郎负心之狠,足够抵过万蛇噬身,挨得过他一个,她已经百毒不侵。

她在江湖上乞讨为生,教人不得施以援手。昔日人人不敢轻慢的圣女,今日走街串巷受尽人言奚落的老乞婆。容颜尽毁,面目全非,她一点也不自怜了。只要还能活着见到他,怕什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怕什么!

青春是残破的枕席,沾染了旧梦的猥迹,荒唐的念想,上一次的欢爱已隔半生,爱的秽物,应该毫不犹豫地丢弃。

如花的韶华,没有他来珍惜,何必珍惜!反正人人都要老去。如果这世上还有奇迹,奇迹就是再见他,唯有他,才可以妙手回春,使她灿若少女。

爱比死更冷。无数个独栖街头破庙的夜晚,梦中醒来,身边无人。没有他,她早已深陷地狱。

与美狄亚的决然反目不同,何红药一直在争取。她在江湖上锲而不舍追寻他的踪迹。纵然知道他负心,还是不依不饶地靠近。她孤勇,护持着心中不肯熄灭的希望,渐渐,将自己逼成了凄厉的疯婆子。

她爱他,爱得近乎癔症,无药可医。

他却为了另一个漂亮女人,将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那是他的仇人之女,他绑架了她,却不由自主地爱上她。

爱她低颦浅笑,爱她喁喁细语,眼中的无邪。爱她的一切举止神态,他爱她,刻骨铭心,犹如她爱他一般,事事周全,百般呵护犹恐不及。

这样的柔情蜜意谁能想得到,他对她是郎心如铁,断然无情。

她比她更女人吧,美且无害,契合他心里妻子的要求。而她太主动,太大胆,一点也不含蓄,少了那一低头,如水的温柔。

想来,她温柔,所以成了他生死相依的爱人;她凌厉,所以只不过被他看中,顺手借来作复仇上路的工具。

他忘得了两个人赤裸相对互抹蛇药时的旖旎。她却忘不了浓情蜜意时,如何将少女身相许。

他眼中只看见她满目疮痍的凄厉,她却只记得他云淡风轻几许柔情。是假的,骗她的,也不要紧。可是,他连哄她、骗她,都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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