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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淑女(2)

雨点儿密密敲窗,滴滴答答一宿。关幼萱辗转反侧,后半夜再也无法入睡。一径熬到天亮,鸡鸣声啾,新的一天终于到来了。

天亮后,院中绿叶淋漓,地上残留的昨夜雨水未干。关幼萱捧书坐在花圃旁的长廊边,阳光落落簌簌。

一整个上午,从用早膳到看杂书,家中侍女都看出家中小女郎有些心不在焉。

关氏姑苏一脉,关夫人早亡,留下唯一爱女,正是关幼萱。

夫人亡后,曾为姑苏父母官的关老爷心灰意冷辞官,一心教养爱女。然关大人虽不为官,其盛名却引得天下无数学子来拜。姑苏关氏门庭若市,向来十足热闹。

在建乐二十三年的春天,关幼萱芳龄十六,正是娇憨青春年华。这般女孩露出怅然之色,院中众侍女便围上来,嘘寒问暖,唯恐小女郎饿了冷了,累了苦了。

关幼萱连连摆手,又接连叹气。她心事重重,不过是为了昨晚的梦。

任谁梦到家破人亡都不会开心,何况梦中的少年将军说自己是她夫君……关幼萱不安又诧异,想不通这个梦代表了什么。

关幼萱并未沉浸在自己梦中多久,她想起一事,转过脸来,盈盈水眸望向侍女们,娇声问道:“姐姐可曾睡醒了?可曾吃了药?我去看看姐姐吧。”

关幼萱口中的姐姐,名唤关妙仪。关妙仪出自长安关氏嫡系一脉,年方十九。

去年冬,关妙仪生了一场病,病好后,长安一族就将关妙仪送来了姑苏住,让关妙仪修养身子。

关幼萱仍记得伯父送姐姐来家中住时,写给自己阿父的信:“……妙仪已有婚配,养心终为养身,烦请族弟关照,莫让妙仪误了婚约。”

家中仆从私下咬舌根,说关妙仪借住得蹊跷。

关幼萱并不清楚堂姐的诸事缘由,也不在意。对她而言,难得来一位姐姐,姐姐又是客人,姐姐在家中借住的每一日,她都应让堂姐住得开心些。

堂妹来探病时,侍女们随列捧盏,关妙仪手中攒着素色帕子。她每喝两口药,必要掩帕咳嗽两声。

满室药香,女郎歪靠着芙蓉帷,乌发委榻,削肩羸弱。此女风貌楚楚,抬头时,自有一段风流状,唯一双雪眸神色冷傲。

关幼萱如同没看见姐姐的病弱一般,她俏盈盈地立在姐姐房中,说起早膳时的趣事——

“师兄看到师姐今日换了身漂亮的衣裳,眉毛扬了一下,师姐便说师兄嘲笑她。师兄自然不认,说她大早上找麻烦,必是伺机报复。正巧我阿父从堂前走过,师姐就开始装哭。我阿父斥责师兄,师兄却不道歉,还拉着仆人们为他作证,师姐就分外鄙夷他……特别热闹!”

她声如黄鹂,啭啭清越。关妙仪没有去厅中用膳,光听妹妹惟妙惟肖的描述,都唇角勾了勾。服侍她的侍女们亦听住,被家中小女郎的婉婉故事吸引。

关妙仪看众人反应,轻轻叹口气。

关幼萱当即转眸,不安的:“怎么了姐姐?你是不是累了,不想听我说话?”

关妙仪咳嗽一声:“家里只有萱萱愿意和我说这些,我怎么会累?”

她目中笼上惆怅色,道:“待我嫁人,就连萱萱都见不到了。”

关幼萱偏脸想了想后,笑盈盈:“不会的!堂姐嫁人后,若是想见我,只消给我一封信,我没有死了瘸了,都会跑去见姐姐的。”

关妙仪幽声:“你怎么见我?你都不会骑马。”

关幼萱眼睛弯如月牙:“我学骑马!”

关妙仪:“你也要嫁人。”

关幼萱:“从夫家偷跑出来!”

关妙仪:“你夫家不会生气?”

关幼萱腮帮微鼓,她说话时带着一股子烂漫:“那我就求夫君。我哭着求,绝食求。我给阿父写信,让阿父当说客。要是还不行,我就不要夫君了……我只要姐姐!”

关妙仪端详着她,堂妹尚年少天真,弯眸浅笑时,神采明媚,唇角的胭脂红一路晕至腮畔眼睑。

世人常夸自己明艳,然到了姑苏,关妙仪才知何谓“人外有人”。

关妙仪声音柔了:“你们都下去。萱萱,你过来,姐姐有话和你说。”

一刻后,屏退了侍女们的寝舍内,关幼萱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置信:“什么?去凉州——好远的呀!不行不行的!”

关妙仪红了眼:“我阿父送我来姑苏,便是为了让我养病,好嫁人。他眼中只有嫁人,我连夫家都不认识……妹妹陪我一同去看一眼,让我心中有个底。

“妹妹受家中宠爱,你阿父必然向着你。妹妹陪我一起去凉州,好不好?”

关幼萱蹙眉,本想拒绝。姐姐病弱,若是出了事,伯父一家多伤心。但是当关妙仪提到“凉州”时,关幼萱拒绝的话头卡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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