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星河(94)
冲出去一段,自行车终于停了,一个瘦小的男孩跳下来,匆匆跑到女摊主身边,小声问了一句什么,然后转头对梁迁说:“谢谢你。”
他戴着一顶灰色的棒球帽,个子矮,又黑又瘦,衣服上溅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不用谢。”梁迁提高声音,对那个丰腴的女摊主说:“阿姨,这种人就是外强中干,你怕他干什么,下次直接拿把刀,看他还敢不敢。”
女人唯唯诺诺的,慌乱又难堪,低下头整理摊上的丝袜。
“小朋友,”梁迁指了指滚到榕树下的篮球,“帮我捡一下。”
男孩愣了愣,小跑着帮他捡了篮球,隔着围栏网扔进球场。梁迁接住,说:“谢了。”
他重新坐下,给迟到的人打电话,挨个骂了一遍。
天实在太热了,梁迁渴得嗓子冒烟,想去买瓶水,但是篮球场的出口在两百米外的另一头,他嫌远,懒得走动。
无意间扭头,发现那个五彩斑斓的男孩搬了个凳子坐在母亲身边,正在偷偷看他,碰上梁迁的视线,便欲盖弥彰地转向另一边。
“诶,”梁迁笑了,“砰砰”地拍篮球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勾起食指,“过来。”
男孩顺从地走上前,略微低着头,帽沿遮住了眉眼。梁迁掏出二十块钱,说:“帮我买瓶水行吗?”
男孩点了点头,接过钱,梁迁又说:“你也买一瓶。”
人行道往北一百米,有一家报刊亭,卖杂志和饮料。男孩很快返回,把可乐和零钱递给梁迁,梁迁略感意外:“你没买?”
“我不渴。”
“上几年级啊?”梁迁拧开瓶盖,仰起脖子猛灌。
对方说:“高一。”
梁迁差点喷可乐,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初一吧你!”
他上下打量对方,小屁孩身高一米六出头,胳膊纤细伶仃,小身板弱不禁风,一看就是还没发育。
“你呢?”
“我?”梁迁笑出一排白牙,“我大四。”
男孩诧异地抬起脸,露出一双明亮温暖的眼睛。
梁迁指着他衣服上的颜料:“怎么弄的?别是被人欺负了吧。”
“在少年宫,不小心撞到人了。”
梁迁笑着调侃:“还少年宫,去少年宫的都是小孩。”
男孩不服气地反驳:“我是去帮忙的。”
“那也是小孩。”梁迁把冰可乐贴在额头上降温,“一看你就营养不良,多喝牛奶知道吗。”
男孩没有回答,也没有走开,隔着绿色的网看梁迁,过了一会,问道:“你是不是中暑了?”
“可能吧,”梁迁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点晕。”
“我去给你买藿香正气水吧。”
“别!”梁迁最讨厌那个味道,闻到就想吐,边揉太阳穴边说:“休息会就好了。”
他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轻轻按压鼻根。片刻后神智清明了些,于是转了转脖子,活动颈椎。刚一动作,额头就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睁眼一看,小屁孩正把右手从网格里抽出去。梁迁愣了两秒,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帮自己挡太阳。
“谢谢你啊。”他有些感动。
男孩摇了摇头。
梁迁重新站起来,生龙活虎地运起篮球,笑眯眯地挑眉:“进来打球吗?哥哥教你。”
男孩犹豫不决,这时温卫哲、沈华治他们几个到了,一进篮球场就鬼哭狼嚎地喊着“迁哥”。
“我去你大爷的!”梁迁把篮球朝他们砸过去,气势汹汹地前去算账,临走前跟男孩说了声再见。
男孩问:“你明天还来吗?”
“不知道,可能吧。”
那个篮球场,梁迁后来又去过两次,都是和温卫哲他们一起。每次去,小孩都在,很乖地坐在母亲身边帮忙卖东西。
有时篮球滚到场边了,梁迁跑过去捡,会对他挥一挥手,或者吹一声口哨。
更多的时候,他大汗淋漓地躺在水泥地上,枕着手臂,看蓝天上白云流散。
他们的饮料都是那个小孩买的,几人中,沈华治家庭条件比较差,梁迁经常请他吃饭,他便主动承担了跑腿的任务,在大家累瘫的时候,拿着钱到篮球场西侧,招手叫小孩过来,让他帮忙买水。
“给他也买一瓶啊,老麻烦人家。”梁迁说。
但是那个小孩从来没有花过他的钱,总是默默无言地为他们服务。
梁迁还记得,最后一次去凤鸣路的篮球场,沈华治拿着饮料回来,随口说:“那小孩在画画,还挺多才多艺的。”
他听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冲西侧的人行道挥手,大喊道:“把我画帅点啊!”
“神经病,”温卫哲笑喷了,“人家又没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