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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泪(14)+番外

“二哥今儿身子如何?”孟晴一边忙活一边问母亲。

“尚可,早上起身在院子里走了走,晒了会子日头。午间饭吃得不错,午后睡了会儿,之后一直在屋里看书,我给他添水时瞧他聚精会神地写了篇文章。”赵氏道,只要儿子身体状况好,她就开心,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悦。但随即却又叹道:

“唉,这开年刚过了院试成了廪生,却拖到现在不入府学,府学那头该有意见了。”

“不妨事,爹爹都打点过了,还有梁先生在,府学那里知晓二哥身体弱,不能来回奔波。”孟晴安慰道。

“是啊娘亲,你就放心罢,梁先生和学政是同乡,都通过气了。”一旁的孟旷附和道。

瞧娘亲忧心着不答话,孟晴转而道:“暧儿今儿听话吗?没有乱跑吧。”

“才没有哩。”小姑娘蹙了蹙鼻尖,嚼着山枣含混道。

“她又跑不远的,可总往你舅家跑,问你舅讨甜糕吃。你舅那心肠软得跟水似的,一乞乖他就没脾气,全依了那小馋鬼。瞧她那样儿,就怕她犯喘,提心吊胆的,也是个不省心的。”提起这小丫头片子赵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孟晴装作生气的模样,道:“该教训,我晚上说说她。”心里却想,暧儿能活泼点倒也好,大舅是个明白人,做事有分寸。她偷偷向小姑娘眨了眨眼,暧儿捂嘴偷笑。结果被身旁二哥抓个正着,刮了下鼻梁,不由撅起嘴来。

孟暧如今夜里都跟着孟晴睡西屋,姊妹俩感情极好。北屋正堂是父母的寝居之所,而东屋则是两个儿子的居所。由于现在大哥孟旭已入锦衣卫当差,这几日恰好轮值,起居执勤都在宫城内,所以东屋只有老二孟旷在住。

孟旷这些日子逼着自己吃好睡好,勤加锻炼,想把身子养好些。大哥眼下要定亲了,等成了亲,他便不好再与大哥同住,到时候他便得搬出去入府学。只是这事儿也没定,大哥孟旭的意思是他若是娶了亲,便另外搬出去住,不让孟旷折腾。孟旷觉得大哥须得在父母跟前尽孝,自己身子不好,实难权尽孝道,反倒要让父母照顾。最近一段时日,兄弟俩还因为这事儿头一回闹了别扭。再有一日,初五大哥孟旭就要结束这次当值归家了,他想着得再和大哥谈谈。

赵氏望了一眼厨房门外的天际,金阳渐隐,夜幕降临,估摸着该到一更天了,于是对孟晴道了句:

“你爹今儿去寻管狱所的黎老三谈事情,这会子也该回来了罢。等一更三刻【注】便要敲暮鼓了,耽误了他可回不来,晚上要睡大牢哩。”

“我等会子去巷口瞧瞧去,多半是黎老三那酒鬼拉着阿爹多喝了几杯,阿爹有数,您莫急。”孟晴安抚道。

父亲孟裔是三日前押送着张家的女眷从荆州抵达京城的,任务交割后,这几日都歇在家中,未曾轮值。今儿个也是休沐日,本该留在家中,但听母亲说,父亲似是心中有所挂怀,回来这几天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今儿早上起早,备了些酒食,就说去寻管狱所的黎老三,宵禁之前会回来,不必为他备夕食。

黎老三全名黎许鸣,现任锦衣卫北镇抚司管狱所千户,专管诏狱,锦衣卫十三太保中行三,故称“黎老三”。他是辽东军出身,据说早年间在辽东总兵李成梁手下当过亲卫,做过军中稽查,手段狠辣超绝。后被举荐入了北镇抚司,让他管了诏狱,便得了个“人间阎王”的诨号。但孟裔和他关系素来很好,说他虽凶残,但本性不坏,且心怀家国有高志。只是孟晴也未曾见过这位黎阎王,实在不知道一个被形容成凶残的人如何能心怀高志。

孟晴收拾停当手中的活计,迈步往厨外走,孟旷叮嘱她一句:“阿晴,你加件罩衫,外头这会儿得凉了。”

“我省得,二哥。”

孟晴披了一件外衫守在巷口候了许久。本以为父亲只是喝酒耽误,定会在宵禁前赶回,却不曾想暮鼓都响了还不见父亲踪影。夜色沉沉暗下,掌灯时分已过,道口黑黢黢的,只有不远处巷外斜角酒楼的灯笼光亮勉强能照出点光景。孟晴有些急了,又怕家里人担心,踱了两步,返身往家去,打算打个招呼,再去寻父亲。

这刚一转身,却见巷道另一头,有一驾驴车踢踢趿趿慢悠悠驶来。车辕上坐着两个人,昏暗间看不清面貌,但其中一人轮廓十分熟悉,似是父亲。孟晴忙紧走几步迎上,出声唤道:

“阿爹?是您吗?”

“晴儿。”车辕上的人有了回应,确实是孟裔。

“怎么回事?”孟晴十分困惑,这驴车是哪来的?她目光移向另一个驾车人,顿时吓了一跳。这人瞧着好生可怕,一道刀疤斜贯面庞,那刀疤打左眼正中央斩过去,眼已盲,嘴也歪了,一张脸似是被巨力揉皱了一般,黝黑凝肃,暗夜里似是酿着一股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