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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泪(59)+番外

午膳是光禄寺供给的,用餐的膳堂设在文渊阁地六间东北之间内。一张梨花木的大圆桌,五菜一汤,米面齐全。内阁的餐食相比京中官署其他部门,已然是最好的了,其余各部衙门的餐食实在是不敢恭维,让吃惯了家中珍馐美味的高级官员们实难下咽。早些时候的内阁前首辅王家屏就喜欢自带饭食,让家人用炭炉在食盒底下暖着,每日不厌其烦地提来提去。除他之外,大多数官员每日都是硬着头皮吃这一顿饭,不敢不吃,否则因为吃饭问题也被御史参一本骄奢淫逸,那就实在太冤了。

如今每到吃饭,代首辅赵志皋就会想起前首辅王家屏那每日提着食盒的模样,心中暗暗警惕。王家屏是因何致仕下台,不过过了三四日的事儿,朝中上下都还记忆犹新。

就在今年正月二十一日,礼科都给事中李献可率领六科诸臣上疏请预教皇长子,说:皇长子朱常洛已经十一岁,当及早进行预教,不要继续禁于深宫之中。此疏一上,圣上大怒,并摘疏中误书弘治年号,切责李献可等人“违旨欺君”,将李献可贬一级,调外,其余的人夺俸半年。首辅王家屏以为李献可等人所言甚切,拒不奉诏执行,并将圣上朱批封还。圣上怒批王家屏无“人臣之礼”。

此时,吏科都给事中钟羽正上疏言:“李献可之疏,臣实赞同,愿与李同罪。”吏科给事中舒弘绪亦言:“言官可罪,预教必不可不行。”圣上益怒,遂将舒弘绪调往南方,钟羽正与李献可并以杂职发配边疆。

赵志皋自己也上疏论救,却遭斥责。接着,多名御史、给事中纷纷抗疏谏争,均遭惩处,朝野惊骇。圣上加罪李献可等革职除名。御史冯从吾抗疏批评圣上,说:“陛下郊庙不亲往,朝讲不御,章奏留中不发,砺精图治不见成效,外寇内患不止。近来又传令陛下身体欠和,欲借此掩饰自己的过失。不知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陛下每夕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怒,左右一言稍违,辄打死杖下,外庭没有不知的,天下后世亦不可欺。请陛下勿以天变为不足畏,勿以人言为不足恤,勿以目前宴安为可恃,勿以将来危乱为可忽。”

当月三十日,圣上得疏大怒,贬斥其离职归家。

这一系列因国本之争引发的朝局震荡沸沸扬扬闹到了三月,首辅王家屏始终站在言官一党身边,为其上书直言。更是以辞官为要挟,意欲激迫圣上定下国本,三日前圣上亲笔御批,准其辞官。奏疏之上那赤色的大大的“准”字,仿佛无言诉说着圣上的愤怒。王家屏丢了首辅的官职,却成了天下言官之典范,文人之表率,摘帽扯袍,自出发归了山阴老家。这一朝的烂摊子,就全部砸在了赵志皋手中。

“唉……”代首辅叹出一口气,面对着眼前的午食,食欲一下去了大半。

“阁老?您好歹吃点,这样下去身子熬不住。”边上的次辅张位劝道。

赵志皋客气地点了点头,举箸开始慢慢吃着。坐在赵志皋对面的兵部尚书石星正在和他身边的户部尚书杨俊民一边吃饭,一边低声谈事,谈的是近来兵部向户部征调粮草的情况。在杨俊民之前的户部尚书恰是石星,石星是去年九月才改为兵部尚书,因此他对户部的情况非常了解。加之近来边疆战事频繁,兵部与户部之间因粮草的调度之事时常要有磋商,故这两位尚书往来十分密切。此二人都是行事老成持重之辈,一心为国,确为眼下大明之栋梁。赵志皋望着两位尚书,心头转着心思。不知这一次的宁夏叛乱,这二位尚书是否能扛得住。

此时有个侍奉用餐的内侍走来,收了空盘,顺便在桌底下悄悄递给秉笔太监陈炬一张小纸条。陈炬不动声色地看过,凑过来在赵志皋耳畔悄声道:

“阁老,方才从贵妃娘娘那里得的消息,午后陛下要亲至内阁商议西北军事。阁老且注意一下,先给诸位阁臣上根弦,莫要提及国本之事,教陛下烦心。”

赵志皋不由心中一紧,这可真是少有,陛下不见阁臣已有许多年了。看来此次边疆的战役,陛下十分重视。他忙停了筷子,道:

“诸位,我等尽快用膳,用完后回去做准备,午后要恭迎陛下驾临内阁听政。”

第26章

日暮西山,孟旷一路步行回到了校场口附近。天边晚霞明媚鲜艳,昭示着明日的好天气。空气中寒冽的冰风似乎削减了不少威力,她才终于意识到春暖花开,寒冬已经过去了。

她搓了搓有些寒凉的双手,习惯性地将左手拇指扣在腰间的皮革武装带上,迈开步子信步而行。明明走到家门口前的巷子了,却脚步一转往另一头行去。就在校场口自家巷子外侧的街道边,有一家挺出名的万记茶肆。老板祖籍吴江,是个会做生意、会交人情的妙人,生意兴隆。他家的买卖照顾到各色人等,有针对富贵人家出售的上等茶叶,也有亲近平头百姓的便宜粗茶。同时还做饮食娱乐生意,三层的小楼,一楼是茶叶卖场,二楼是茶饮大场,三楼是清静隔间。中央天井搭个台子,除却每日的说书平话,偶尔也能请到南曲杂剧的戏班来唱,在这北京地界尚属少见,每每有演出都能吸引南城一半的人来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