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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贯娘子(174)

也不知陪伴了多久,老太太终于带着一丝气愤问:“我都这样了!真白疼你了,你,你~也不问问我?”

七茜儿没抬头的轻笑:“怎么问?您老四个儿子就剩下这一个,当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就是一泡臭狗屎,谁都嫌弃,谁都能踩,却独您护着……这里外不是人的事儿,我可没那么傻……”

老太太闻言便更生气了,拍着炕几骂到:“说什么呢?什么臭狗屎啊……那是,那是你四叔!”

看她说话了,七茜儿便抬脸问:“这小丫头怎么过来了?”

老太太无奈苦笑:“……大清早就给送过来了,说是要拿着见叔叔谁啥的书信,去燕京找上面的人去,又说乔氏会办事儿,说往后不做兵部的营生了,他给我看了一封信,我也不懂是什么……”

七茜儿抬头打岔问:“荐书?”

老太太点点头:“对,见叔!哎呦~我的祖宗先人啊,他老陈家都要死绝了,一家土里划拉东西吃的乡下泥腿儿,他哪儿有燕京的叔叔?你说这人咋没脸呢!还见叔,他咋不认个爹回来!”

这又是跟从前不一样的地方,算了……自己都这样了,就不想旁人的事了。

七茜儿心里到底好奇,便问:“却不知,四叔的举主是哪位?”

老太太呆愣一下,半天才问:“啥,你说啥?见主?”

“哦!就是~谁送给四叔的人情,给他写信那个!”

“哦,这个啊,老四说,说是从前的上官让他去燕京见叔叔。”

“哦,那,那位燕京的叔叔在什么地方呢?”

“……说是工部什么水口呢,我也听不懂,反正老婆子是不信他了,人家皇爷的官儿,他喊个叔叔就给他做了?又骗我……”

老太太唠唠叨叨的等着七茜儿搭话,话没等到,却看到七茜儿眉眼弯弯在那边笑。

自己这么难过,她还笑?她生气,语气就生硬了问:“你笑个啥啊?”

七茜儿眨巴下眼睛:“没啥,想到四叔转了文职,从此不必提脑袋卖命,您也省心了。”

老太太很是痛快,就立刻来了一句:“他死外边才痛快呢!”

七茜儿却看着老太太那张满是风霜的脸,半天才轻轻叹息到:“您才舍不得呢,一尺三寸婴,十又八载功……老母一百岁,常念八十儿,好歹身上的肉,艰艰难难看着长大了,再不好,还能丢了不成!就这一个了,您就想开点,该吃吃该喝喝……”

七茜儿没听到老太太还嘴,就抬起头,却看到老太太已经泪流满面,就坐那万念俱灰的浑身抖动,嘴唇都抽白了。

七茜儿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自己哪句话可能戳心了,她挣了鞋,要上去帮着顺气,却看到老太太使着吃奶的力气,猛搓自己的脸,她说不出话,就喊:“你~你!你出去!!出去啊!”

七茜儿放下簸箩要走,身后老太太却喊:“喜~喜鹊!!”

七茜儿转身拿着被子卷着喜鹊就跑了出去……

听到孙媳妇关门那一瞬,老太太到底是忍不住了,她就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啊,哭啊,就噎着,憋着,只是不痛快!

想哭点什么宣泄一下,却什么也不会啊,后来她便想起从前在娘家里,她娘是信道的,就常坐在田垄哭牛。

老太太娘家贫寒,家里怎么可能有牛,她娘那时候也奇怪,是旁人家死了牛,每次她娘就去旁人家田垄里哭。

一辈子就要过去,老太太脾性刚硬,就不哭,就不哭!

现在她想哭了,就明白自己的娘了,娘哪是哭那牛啊,她就是想找个地方放放郁气,不哭嚎一场便没得活了。

如此,想想那小时候听到的词儿,这老太太就真的哭唱了起来“啊!啊……我,我劝,劝世人啊……听我说因由啊,那世间最苦是耕牛啊,天爷啊!春夏秋冬齐用力啊,四时辛苦未曾休……我的老天爷啊!犁耙铁打千斤重啊,竹鞭身上万条抽啊……”

喜鹊听到老太太哭,她害怕,就把小脑袋从被子里挣扎出来,也是含着泪看着屋里。

老太太知道自己有一场大雨,怕惊到孩子,这才让七茜儿抱她出来。

七茜儿摸着她脑袋安慰:“不怕,不怕……阿奶吃苦药呢。”

小丫头用手指着屋子里喊:“奶~嗯嗯嗯!”

“是,奶哭了!被你的臭爹娘气的……”

这话没说完,一双小手就盖在了七茜儿嘴上,这就是个不到三岁,话都说不全的孩子,可她不让七茜儿说爹娘,是心里什么都知道的……

七茜儿用脑门贴贴她脑门叹息:“真干净啊!”

屋里,老太太还在唱:“……泥硬水深拖不起啊,肚中无草泪双流,口渴饮些田畔水,喝声快走不停留啊,我的老天爷,肚饿吃口田中禾,一家大小就骂瘟牛,老天爷,你开开眼,好苦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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