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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贯娘子(394)

如此这人便慌张了,慌张极了。

他承受不起三日的饱饭,就哭一般的对那些管事告饶说:“不,不,不认得啊,这可,这可咋办啊?认错了啊!”

陈大胜兄弟四个下了马,下了车,一起缓慢的向面前这一大群人走去。

他们不认得自己,可自己却认识他们的,如此熟悉的打扮,如此熟悉的,虽陌生却总在记忆里泛起的面孔,邋遢,黑糙,为难,苦涩,眉头没一日舒展,就总不断往中间挤压,不到二十的人,都能早早愁出几道沟壑。

如,阿爷,阿爹,死去的哥哥们一模一样。

陈大胜再次恍惚起来,他努力寻找,想于那些差不离的脸庞里,翻找出自己的亲人,许就跑丢了,跟错了呢?

许,看到自己,就高兴的蹦出来,指着自己喊:“嘿!你个傻臭头!还认得哥哥不?”

可是没有啊。

百十张面孔看过去,就没有自己家屋檐下的人。

拿两堆人各自迈着步伐汇集,一处赤脚,一处有鞋,一处有力沉稳,一处踟踟蹰蹰……

待终于缓慢相聚,陈大忠便伸手把脖子下披风的带子解开,单手一甩,带头整理了一下衣衫,缓慢对着最老的陈高粱撩袍跪下后说:“伯爷爷,我们来接你们了。”

还是不认识啊?

陈高粱揉了四回眼睛,反反复复,就使劲认真的在他们脸上找,找来找去,就哭泣般说:“你们,你们是谁啊?别是认错了啊,老爷们……小老儿担待不起啊。”

哭着说完,他也扑通跪下了。

第92章

那日认亲,自是一切人嚎啕悲痛不绝,又因族里人太多,陈大胜他们也都带不回去,便临时在姜竹山附近的县城,找了车马大店暂且安置了族里的亲人,后只带着大大爷,二大爷回了泉后街。

陈大胜老家的规矩,比自己父亲大的同辈长辈,可唤大伯爷,二伯爷,也可叫大大爷,二大爷。

老太太见到宗亲,自受的刺激与陈大胜同等,人家家里是齐齐全全出去,又完完整整回去了,可她家呢,一目看过去刚好一巴掌。

疼啊,心都疼的裂了。

从前家里什么声势,几代人都是满屋子壮劳力,老太爷当初就提过一嘴说,咱老陈家是穷也没啥本事,难得却是人丁兴旺。

她是患得患失,等人走了便大病一场,养了半月多才好。

待老太太痊愈,马二姑便把潘八巧娶进了门,眨巴眼睛四月清明终至,老陈家也在姜竹山下立起了新的陈家祠堂,七茜儿做主,拿她在庆丰附近置办的一处庄子,换了人家福和县主的庄子,不说吃亏讨便宜的事儿,终两边各有所得都是满意的。

三百里是个微妙距离,既不远也不近。

只写家里新族谱那日,一直很安静的老太太也不知扭住了哪根筋儿,她死活不让乔氏的名字上族谱,便是陈四牛多次恳求,头回把脑袋都磕破了,老太太都没松口。

乔氏受惊过度,软成一摊泥儿,又来泉后街跪在老宅门口,真心诚意的哭了三天,她来回提喜鹊庭哥儿,老太太也是冷心冷肺不为所动的样儿。

那年初乔氏便与陈四牛有了衙门里正式婚书,可在宗族这边,老太太这个做婆婆的不承认,她便只能是个妾,死了也不许与陈四牛合葬,牌位不得入陈家祠堂正位,从此再不能穿正红,也得不到交际里各府掌家太太的帖子了。

无人知道乔氏是不是后悔,反正当日她私下里作恶,许她想不到一生的命运,竟把握在她曾看不起的乡下老太太手里。

老太太是不能对外言,我的媳妇私下里殴打我,但她豁出去脸面不要,就要做一个刻薄婆婆,旁人也没有办法的。

甚至陈四牛都没有想到,母亲会这样恨他,恨到拖累他下一代都成了妾生子,老太太也在所不惜,这便是宗法的厉害之处了。

此事,便是典型的宗法大于律法。

陈四牛在建祠堂期间上蹿下跳,想做陈氏族长,他是掰着指头怎么盘算,都觉着自己当做。

恩,权势便是这样欺负人的,接族亲,修建庄子家学他是不露面更是一文钱没出,那合家上下就无一个男丁愿意,最后大家便推举了长房的陈大忠做了族长。

这也说的过去,照排序,长房做族长,却也是名正言顺。

可叹他与乔氏又卖了泉后街这边的宅子,搬到了燕京,现下就是想和好,想求情也没有从前便宜了。

七茜儿可不管老太太与陈四牛的官司,清明来这日她也忙的很,上午要祭拜陈家的祖先,下响却要去瘟神庙给廖太监烧大大的纸钱,足足烧了两簸箩。

烧完纸,还要去霍家庄那边给母亲上坟,若不说陈大胜是个好女婿,他媳妇分不清丈母娘埋在哪儿,他就端端正正给两个坟头磕头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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