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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贯娘子(590)

这是从前被抓走的大梁人,不,也许从前他们还不是大梁人,是被当成牲口般被牵走的人畜。

坑洞是他们挖的,情报是他们给的,口粮是从他们嘴里分出来的,不管被带走多久,那中原大陆的骨头还在,血……就总是热的!

抬手从腰下解下一个灌满冰片香料的皮囊,他将人头粗暴的塞进去冷笑:“跑了不当紧,总就有他们露面的时候,爷等着他们,在我家祸祸过的,就一个别跑。”

第143章

六月,草原上最好的时候,莽原绿草接天迎日,清澈明亮的坦河从天上淌下,草凉地燥。

天园一般的死地。

几乎绝了人烟的左梁关,又因新的大梁军慢慢有了人,此人烟是单一的,没有女人,没有孩子,没有老人。

整一城就可怜巴巴光棍糙兵,每天日出而起,喊着号子修建城池,唱着安魂曲从城池各各角落收敛尸骸。

他们将尸骸葬在左梁关城外没多远的地方,尸骸太多,坑挖了老大,都埋起来就变一座山,还有一块无字碑。

只要在城墙的大梁守军,抬眼就能看到那座山,你躲不开它,知道它下面睡满了人,一层一层……每次看完,就会一眼不眨的看坦人会来的方向。

不恨,不气,就等着。

狼群总会再来,习性在骨头里,可被欺负的狠了,人就化了厉鬼。

这日周继宗吃了早饭,照例出城在无字碑处呆了一会。

他是活着的人里唯一回到这个地方的,其实也没有多想,就跟陛下讲了下这座城,还有他的兵……陛下就允他留下了。

这里面睡着的人他都认识,城门打瞌睡的老卒,皮货行的胖老板,熬羊杂汤的背着孩子的老板娘……自己是见过那些笑容的,有个相熟的人每日来探望一下,对亡人而言是一件好事吧。

这里曾经是一座好城,因内陆连年征战,朝廷权利交割而住满了躲避战乱的平民百姓,他的老大哥说,左梁关人口从未这样富裕过,也从未像如今这般寒凉过。

他们仓皇而来,好不容易建设了新家,开垦了荒田,未收几季就成了注定要死在战争里的魂。

陶继业现在常说的话就是,注定要死的,就跑哪儿都躲不过,他这条命是他哥用命换的,所以他得回来守在这里,就总有他要走的时候。

他是跟着援军回来的,却成了唯一留下的千户,左梁关没有大富大贵,只有他此生无法度过的心魔,这魔障他不想度,度便是放下,他放不下。

昨儿赌了一夜,除了寄回家里的,他都输光了,从无字碑回到城头,陶继业便寻了一床破毯子围着,靠着正中的睥睨睡。

“千户大人,千户大人……”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到有人喊他,人瞬间清醒,蹦起来就趴到瞭望口,仔细一瞭,却看到隐隐约约虚影,人越来越近,像是仙境里来的天涯客。

后来,那些身形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步履蹒跚,扶老携幼……有车有骆驼,甚至还有抱着一只小羊羔的奇怪老人?

天涯客极有耐心,那些人走得慢,他们也马背上慢慢晃悠。

新兵没练出来,胆小,就语调颤抖着问:“千,千户大人……坦,坦人?”

陶继业的嘴无声的裂开,忽伸出大手抓住新兵的脖子,将他按在垛凹处笑骂道:“当你们千户老爷的暗哨是死的么?再吃这样的亏,老子喊你爷,娃崽儿……熟悉熟悉这味儿,这是~亲人回家了……”

他兴奋极了,就趴在城墙大喊:“啊!”

没多久,对面也是几声,啊!

喊完,陶继宗压抑住心中过瘾的欢悦,一路从城楼奔跑下来,跑到城门口,举起手左右一口吐沫,双手握住巨大的绞车,一圈一圈一圈的将吊桥放下,又一路狂奔的迎过去。

守军们看到头儿冲出去了,也稀里糊涂的一起往外跟随,一路跑到近前便看到自己的千户站立马前,脖子青筋暴露,面目有些狰狞,露着鲜红牙床子喊着问:“仇呢!爷们?!”

马上的人很邋遢,一辈子没洗过脸的样子,他们身上裹着地狱的污泥,看不清模样,听到陶继业问,脸便如田地遇旱,裂开沟壑,扑簌簌掉着泥巴,也翻出粉红的牙床道:“爷们!对不住!人少,就报一点儿,您甭嫌弃,咱先出个小气儿,等三五年爷们缓过来,还去!”

陶继宗下巴颤抖,走到头匹马前突然趴在马镫下面喊了一句:“成!爷们……老子给你踏脚。”

“爷们外道,分内事儿!”陈大胜说完,调转马头让开,便露出后面两辆木车。

他从另一面下马,一伸手揭开两车蒙布。

万粒苍蝇嗡的四散,臭气瞬间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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