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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贯娘子(760)

把众人的东西整理好,那外头也套好了车子。

一群婆娘拥护着这两人出去,又说了好些要带的话,七茜儿身上套了黑色套头的大氅,扶着同样打扮的老太太上了车与大家作别。

她们这是要去庆丰的马场牢探监呢。

因这次抓的人太多,便不往燕京押送,不太重要的案犯家眷全部都关在老城的一处马场内。

陈大胜披着袄子,看着家里的两个女人离开,就没回头的对自己爹说:“爹,您说咱老太太今儿去一次,回头能撑住么?”

佘青岭表情依旧是淡淡,他儿醒了后恢复的快,背后已经开始发痒,他却是慢的,只能挂着半袄,依旧趴着看棋谱子。

听儿子问自己,便不抬头的说:“阿娘向来坚韧。”

陈大胜点头:“那倒是,我奶那个脾性,死人堆儿都走了多少次了,爹啊?”

“恩?”

“你说,那位啥时候收手?”

佘青岭翻过一页书平淡道:“他那点地都收回来就好了,单是郑家在外就有四十五万亩,你说呢?”

陈大胜吸鼻子,从窗沿下来,趴回被窝,枕着胳膊说:“从前,在老军营,我有个老哥教过我一段老曲儿,我唱给您听呗?”

佘青岭握着书,让小太监扶端正他才说:“那你唱吧。”

陈大胜侧头低沉的唱了起来:“萧萧饥民路,非鬼非人行,幼子腹无草,妻女无完裙,掘草寻根茎,百里无一根,朝慕食无弃,有女换数汤羹,儿出烹肉吁……哀哉苦流民,嚎泣谁人听……”

他吟唱完半响,扭脸看着自己爹说:“前朝的词儿,我那老哥说,等皇爷得了天下就不会这样了……”

佘青岭把书握成团儿,半天才说:“难为我儿了,以后~再不会了。”

陈大胜点点头,有泪从眼角滴落。

几年来,多少饿殍惨祸都是通过斥候的手送到京里来的。

此事,老大人们知道,皇爷知道,他更知道。

可人命如纸,祸事一层层压了几屋子。

他心里存着大事儿,还得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得给上司笑脸,得给妻儿笑脸,得给那些恶心人笑脸。

到了如今,他陈大胜总算可以给一些人交待了。

佘青岭伸出手,盖在了儿子脸上:“过去了。”

“……恩,过去了。”

寒风呼啸,庆丰城老马场外,谢六好带着人接了老太太还有嫂子。

老太太下车他就开始埋怨:“阿奶,这都是什么地方,您有东西要交托只管给我就是!胡家又不是主犯,我也打过招呼了,还给她们添了个火盆儿……”

老太太打断他的话说:“你可别罗嗦了……我认识几个人啊,我身边有几个认识的还喘气儿的啊?”

谢六好闭嘴,对小嫂子耸肩。

七茜儿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马场外一片萧瑟,雪粒子冻不住的泥泞路边,一只缎面的破绣鞋露着原本的绣色,谁还没有几家良心亲戚,人虽不多,可依旧有人烧了大杂木,三五成群聚拢取暖。

只要马场那大木门一开,就有人围过去想探听一下消息。

有人塞钱,却被出来的官兵拿鞭子驱赶开。

谢六好扶着老太太没走正门,却往一侧的东墙走,他带来的那队九思堂的小令,就一人揪了几个大包袱跟着。

老太太边走边说:“我瞧着,这也没几个人啊,单是咱泉后街就七户呢。”

谢六好也感叹:“奶,这就不错了,您去燕京那几个要案羁押的地方去看,哼,那叫个寒凉,又遇到这样的雪,那边成天往外揪尸首,连个接尸首的都没有。”

谢六好说的是揪这个字。

这是牢里的规矩,案犯没有判决之前进了牢狱,竖着进去从此便不走人门,死了拖到牢狱墙边一个洞里面推,外面揪出去丢了,若有亲人花钱买尸还算是个下场,可这回的事儿,是满门满门的倒霉,就谁来接呢?

老太太半天才说:“这会子,就甭跟旁人要良心了……”

谢六好点头,扶着她来到侧面一个临时敲出来的木门前,他解下刀鞘敲了几下。

那里面半天问了一句是谁。

谢六好解下腰上的牌儿,又看看七茜儿。这事儿很大,他的牌儿也不够进去的。

七茜儿从袖子里取出陈大胜的牌儿递给他,又一并塞入门上开的一个碗口大的洞里。

那里面人接了牌儿,很久才听到大串钥匙叮当碰撞。

随着哗啦啦几声响,这门才打开。

这一打开,好家伙!上千人在里面羁押着吃喝拉撒,这味儿也是可以的。

老太太不是没吃过苦,却没闻过这种生人堆积臭。

七茜儿把陈大胜让她预备的一个香包取出,递给老太太道:“阿奶,这个鼻子下面挡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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