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白算计(24)+番外

楚尚书的喜庆话终于说完了,带着“楚家再也不用担心绝后”的趾高气昂告辞。风流倜傥的楚公子,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跟着他爹走了。

楚家父子一走,万千堂安静下来。

师父一直不说话静静坐在那里,纪小离忍了一会儿无聊极了,转到他面前兴致勃勃的问:“师父,今天教我什么?”

陈遇白眸中雪原千里,黑眸紧紧盯着她,一言不发。

纪小离被他盯的发毛,不知道他为什么这幅样子,只直觉他似乎是不高兴,她怯生生的问:“师父怎么了?”

陈遇白冷着脸,仍旧是不答话,幽深黑眸中神情瞬息万变。

纪小离背上发毛,壮着胆子伸手扯扯他衣袖,可她手指刚碰到那寒意暗涌的黑色冰绸,就被一股力道拂的飞了出去。

小少女飞过大半个万千堂,屁股着地,摔的七荤八素,坐起来疼的哭出了声。

她从小镇南王夫妇疼爱、纪东南西北宠溺,虽然公主娘娘院里的嬷嬷有时会偷偷打她,也只是暗地里掐两把、推一下,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打的飞出去这么远。

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脑袋被摔的一片空白,纪小离坐在门边地上,泪流满面,哭的十分伤心。

陈遇白遥遥的望着她哭泣,方才复杂动乱的心,此时又变得像是小时候练武时受伤的感觉:疼、以及不想被人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他暗暗震惊万分的问自己:她哭了、关他什么事?

方才那又是怎么回事?楚浩然携着她手,为什么他会差点将茶盖击过去卸下楚浩然那条膀子?

陈遇白面上冷冷无表情,心中却是已沸腾滔天。

他再不问世事也知道,自己此刻这种情绪与关切有关。再冷血无情,陈遇白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已动心。

年轻的国师不敢也不愿再想下去,忽怒气滔天,紧紧盯着哭泣少女的目光杀机四起!

“滚出去。”他冷冷一声怒喝。

纪小离哭着抬头看向他,盈满了泪水的眼中写满了疑惑、惊恐、伤心……

“滚!”陈遇白像是被那目光灼伤了一般,一拂袖掌风满盈,将连滚带爬往外逃的小少女推的更远。

纪小离滚在门外地上,门在眼前“嘭”一声合上,她身上疼、心里害怕,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自从纪小离来了国师府拜师修仙,沉静的国师府时常有这样地动山摇的动静,老管家与下人们都已经见怪不怪。所以国师大人的怒吼响起时,扫地的继续扫地浇花的自在浇花,老管家正看着小天擦拭一套金贵的玉盏,主子暴怒的声音响彻楼宇,小天连手指头都没抖一下。

廊下肥胖如鸡的“蠢货”小脑袋埋在翅膀里,睡的香甜又安宁。

片刻后,隐隐传来了小少女的哭声。

扫帚顿住、水浇歪了,小天惊的差点打了手中玉盏!

“蠢货”猛的昂起了头,不敢置信的“咕咕”两声。

老管家心急火燎的匆匆赶到万千堂前。

万千堂大门紧闭,浓重的寒气正从门缝里溢出来,老管家靠近时打了个哆嗦,赶忙叫小天上前去把门前地上大哭的人扶起来。

“这是怎么了?”老管家吃惊不已的问小少女。

纪小离满脸泪水,抽抽噎噎:“师父……师父他……呜呜呜……”

她一向虽常干些气的人无可奈何的事儿,但总是开开心心的,叫人一见她不由自主就乐了,眼下哭的这么可怜,那一声声凄惨难过的“师父”,倒叫老管家想起了当年老国师大人过世的时候——小主子那时候才十多岁,在灵堂前不眠不休守了五天六夜,一滴泪都没有掉,到了出殡那日,凌晨时分,熬了这么多天的下人们纷纷昏昏欲睡,连他都熬不住了,恍惚里听到一声极低的“师父”,他悄悄看去:一身孝衣、腰间坠着沉重玄铁令牌的清瘦少年,手扶着那高大的棺木,额头抵在上面,缓缓、缓缓的闭上眼睛。

从那以后小主子只穿黑衣。他也再没见小主子露出过会心笑容。

老管家想着这些,悲从中来,一时间竟老泪纵横。

小天已被纪小离的眼泪吓的不轻,轻声劝了她片刻,正惶惑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回头见老管家亦是泪流满面,童子年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扁了扁嘴也哭了起来。

万千堂大门紧闭,门外哭成一片,门内寂静无声。

从那日起,陈遇白就不肯见纪小离了。

起初两天纪小离生气他打飞了自己,可气了两天她就忘了,又开始跑来跑去的找好玩的事情,还不计前嫌的跑去找她家师父练功修仙。

可她家师父根本不见她。

陈遇白当真不想见她,连童子守着都不用,只把观星楼前后布上阵法,让她在里头转悠了一个上午都没转出来。

她累的坐在地上,小天念着口诀从她身边跳着过去,手里托着个盛茶盏的小几,怕忘了口诀也似她这般走不出去,童子念念有词、目不斜视。

纪小离灵机一动,爬起来跟着他亦步亦趋,可眼见他顺利走到廊下推门进去,她却眼前一黑又撞到了那棵大树。

小天回头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身不由己的走进了观星楼。

观星楼里有些冷,一走进去似夏日镇了冰那般寒气阵阵的。小天秉着呼吸,小心的把茶盏放到桌上,轻声问道:“大人要不要用些点心?”

持着书卷的人面如寒冰,微摇了摇头。

小天回想着来前老管家教的话,壮着胆子继续问:“那……要不要给小离姑娘送些点心?她被困在阵里好几个时辰了。”

“你去领她走。不许她再来。”

小天默了默,小心翼翼的说:“小离姑娘说了,您不肯见她,她宁愿被困在阵中。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卷书砸过来,小童子吓的立刻闭嘴。

“那就别拦着她,让她去死!”终身为父的人怒吼,脸色比方才还要吓人了。

小童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一句,再也不敢多话了,收好了书卷默默的出去。

“咦?”他打开门后一惊,站在那儿自言自语的喃喃:“小离姑娘爬到树上去做什么?这阵的阵眼又不在树上。”

话音刚落身旁就寒风大作,童子缩着头往后一看,刚才还在榻上的人已经飞身而起,一道黑影箭一般的从楼上掠了下去。

才清净了几日的国师府上空又响起了国师大人暴怒的吼声:“纪小离!不准跳!”

23、第二十三章

晚了。

纪小离奋力爬到树上高高的,闭着眼睛跃身已是一纵。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心里大声的念着“师父”。

果然!她只念了两声,往下坠落的身子一轻,已被人拦腰抱住,纪小离睁开眼,高兴的大叫:“师父!”

她家师父脸黑的都快跟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了,刚落地就扬手把她扔了出去。

纪小离当空一扭腰,借力趁势两个空心翻,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地上——这是前几天师父刚教她的。

毫发无伤的人得意的起身,昂着小脸沾沾自喜的说:“师父教的果然都是对的!”

陈遇白站在树下,肺腑之间隐隐作疼,一半是方才运气太急,一半是被她给气的,“纪小离!你就不怕真的摔死?!”他咬牙切齿的说。

纪小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语气笃定极了,就像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一样:“为什么会摔死呢?师父你会接住我的啊!”

我知道怕那么高很危险,我很怕的!

但是……有你啊。

不是吗?

树荫漏下太阳的光点斑斓,风靡上京城万千闺阁少女的俊脸在那斑斓的光线里神色复杂难言。

他这样压抑的神色,纪小离都不忍心了,主动和好说:“师父不要生气了,我已经不生气了。”

陈遇白望着她,静静的问她:“你不生气了?”

“嗯!”纪小离点点头,笑眯眯的。

“如果下一次我再打你呢?”陈遇白问。

她的神色有些为难:“那……我当时肯定还会生气的……太疼了……”

冰雪千里的冷眸,紧紧锁着她,陈遇白的声音轻而冷:“然后呢?不疼了你就不生气了,完全忘记这回事,对不对?”

小少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点点头。陈遇白唇边泛起冷冷笑意:“我早该明白的。从你到我身边起,你只是来修仙的,师父是谁……根本不打紧。”

这话……即使纪小离看得出来他不高兴,但这话一点错都没有啊!

“所以你总是转瞬即忘、开开心心,谁对你怎样,好或者不好,其实你根本不在乎。”陈遇白笑得很冷很讽刺,“你谁都不在乎。”

这人世间对她来说只是暂时逗留,没有必要花费心思,他陈遇白对她而言和艳阳公主院里那些嬷嬷没什么区别,她以后不会记得,因此不必记恨。

世人都道国师大人冷血无情,可为什么冷血无情的人这几日连梦里都懊悔出手打了她,当时被打的放声大哭的人却已经不生气了呢?

那颗被整个大夜国认作铁石材质的心日夜难安,而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你回家去吧,我放你十日的假。”陈遇白默了良久,目光沉沉的说,“十日以后你若是还想来……还能来,你派个人来告诉我,我自会派人去接你。若是你来不了……我们师徒一场,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