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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29)

作者: 匿名青花鱼 阅读记录

薛枞却不客气地拆穿他:“你不在。”

“唉,只准你白天打瞌睡吗?”孟南帆假装抱怨,“我就是喜欢昼伏夜出。”

薛枞仍是不信。

“你以前没来的时候,我也是睡到日上三竿的。”

孟南帆张口就来,但薛枞已经与他共用身体了不短的时日,哪里还弄不清楚他的作息,并没有被轻易说动。

薛枞少有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孟南帆无奈,只能妥协:“反正白天晚上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也复健很久了,好不容易,这双腿才完全好了……”

所以让给你。

让你能用我的双腿站立起来,用健康的身体行走于世。

虽然无法知道未来还能有多少时间,但统统都让给你。

薛枞怔愣在原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像是两端绷紧的琴弦被铁片从中间拨弄,蓦地断裂,只剩下刺破耳膜的回响。

早已尘封妥帖的脆弱情绪,就这么突兀地被探照灯刺眼的光芒扫射,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薛枞眼前。

无路可逃。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能形成一个完整的发音。

温热的液体凝固在眼眶,却没有滑落下来。

“小枞……”孟南帆心中惴惴。

他之所以主动消失,也是有了前车之鉴,不愿意让薛枞觉得自己是在施舍同情。他以为这样平平淡淡过些日子,不会被他察觉,却没算到薛枞也会对他有所关心。

“为什么?”

薛枞的声音很稳,却遮掩不住其中晦涩。

“我们不是朋友吗?”

孟南帆说完,便小心地注意着薛枞的反应。

薛枞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再开口。

“我们,”孟南帆执着于确认这件事,他重复道,“是朋友了吧。”

薛枞这次点了头。又因为不确定孟南帆能不能看见,低声补充道:“嗯。”

孟南帆本就愉悦的心情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笑痕弧度愈发明显。

薛枞又道:“你不必……”

这样的情谊,他不是不珍视,不是不感谢。

却正是因为珍重,才只敢离得越远。

话没说完,就被孟南帆迫不及待地打断:“既然是朋友,何必说见外的话。”

薛枞沉默了一瞬。

他不是爱表达自己的人,却一次次破例,愿意与孟南帆多说一些:“我也说过,不要对我那么好。”

如同吸附养分的寄生藤蔓,要靠汲取他人的营养来维持自己的生命。长此以往,只会愈加贪得无厌,将一切一切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可是这太危险了。

明明知道所有人都是过客,没有谁离不开谁,没有谁会永远留在身边。

他只会做对自己而言安全的事,只付出对他而言安全的感情。

当伤人伤己的冷漠融入骨血,固执到成为习惯,就已经是踽踽独行时,闭目向前的唯一稻草。

孟南帆望着薛枞。

背对阳光的眼底看不清表情,只有八角玻璃罩的小灯闪着微弱的光,跳跃在他被阴影笼罩的侧脸。

这是孟南帆自己的脸,可是一瞬间如此陌生。

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解了。

就在这个刹那,才很浅很浅地触碰到边角——是令他无能为力的东西。

盲人试图用手指去描摹雪花的形状,握在掌心的一瞬间,那冰凉的六瓣就融化了。

有些人永远也不愿意让人探听到一点点真实,裹着伤口,一有风吹草动,就敏感地躲开,于是只能独自舔舐。

孟南帆的喜悦那么迅速地就被冲刷干净。

能言会道的他,又一次只能强笑着,说言不由衷的玩笑:“你不是知道吗?我对谁都好,秉性纯良嘛。”

孟南帆瞒了薛枞多少天,就有多少天没在晚上合过眼。今天被戳破,只好乖乖地和薛枞一起入睡,再不敢耍什么花样。

也确实是累了,没多久就抵不住袭来的困意。

梦里却没有现实中扰得人心神不安的紧张气氛。

是一个夏天,教室里开着冷气,多少驱散了些酷暑的炎热。

薛枞坐在靠门边的位置,趴在桌上,显然睡得正香。孟南帆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瞌睡可打,除了上课与自习,都没法见到这人清醒的模样。

有时候也觉得他是不是在逃避与人接触,但想想这人冷淡倨傲的态度,事实恐怕也只能反过来才成立。

薛枞身上的伤基本都拆了线,只套着件薄薄的黑色T恤。孟南帆随手拿了件外套,轻手轻脚地靠近,披在他身上。

薛枞模糊地发出几个音节,后背不太舒服地动了动,又迅速果断地投入梦乡。

不得不说,这副安然入睡的模样很具感染力,弄得孟南帆都生出些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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