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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3)

作者: 匿名青花鱼 阅读记录

和薛枞这块布满青苔的顽石自然不同——它合该被遗忘在角落,坠落进深潭,如今不过苟且偷生罢了。

但这样的路衡谦却叫薛枞羡慕得无以复加。

薛枞只要偶尔抬眼时能看着他就够了,从没想过站在他的身边。

何况他连站立的能力都没有。

他几乎以为自己不懂得如何拒绝这个人,可话到嘴边,仍然是轻飘飘地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路衡谦显而易见地有些不满,但仍然尊重了他的意思,只执意要亲自将他送到家门口。

直到注视着金属色的密码锁,守在孟南帆家的门外,薛枞才意识到真正困难的事。

——他哪里会知道孟南帆家的密码?!

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总不至于现在再装作摔成失忆,便只能琢磨着怎么把路衡谦劝走,以免被发现了异样。

“怎么?”路衡谦见他站住不动,开口问道。

薛枞不去看他,只侧过头,假装不经意道:“家里乱。”

孟南帆家倒确实乱如狗窝,路衡谦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但从未见过他因此而烦恼,也有些奇怪。但一瞥见他的轮椅,便恍然大悟,想是轮椅不比双腿,确实难以在孟南帆无处落脚的房间移动半步。

路衡谦将好友今日所有的不对劲,都归结于他摔了腿的烦躁,便在心里更加厌烦薛枞了一些。

但为了照顾孟南帆的情绪,好歹没有说出口。

“还是去我那边吧,你家确实……”路衡谦沉吟片刻,吞回几个不合时宜的形容词,斟酌着语句道,“不太方便。”

薛枞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便点点头,顺水推舟离开了孟南帆的家。

折腾了一整天,薛枞去到路衡谦的别墅后,略微洗漱,就躺下休息了,等他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

路衡谦听见他起床的动静,敲了敲客房的门,隔着门说道:“之前接洽的宋律师过来了。”

“好。”

一遇上孟南帆自己的事,薛枞就有心无力,只能硬着头皮答话。

“他住得近,”路衡谦却以为他嫌自己多管闲事,解释道,“说是案子拖得太久,听说你醒了,就顺路过来。”

孟南帆一向性格温和,对工作也相当上心,路衡谦昨日答应宋澄时,也没想过孟南帆或许会有不满的可能性。也不知为何,他这两日说话都不自觉地格外谨慎,像是忽然间不懂得,该如何与身边这许多年的好友相处了。

似乎从前是孟南帆说话更多一些。这次醒来,对方实在寡言了不少。

薛枞只得又答了句好,想着要怎么才能不被戳穿。

思来想去,也只得安慰自己:论常理,应当不会有人想到,这具躯壳里早已不是孟南帆。至多觉得病后性格沉闷一些,否则也太过离奇了。

双腿有了知觉,薛枞今天也不愿再坐轮椅,便试着用客房备好的拐杖支撑身体,晃悠着站起来了些许,还算不上太稳。

穿着拖鞋的一只脚踩在地上,有些不适地顿了顿,却忽然没法控制力度似的,平稳的地面仿佛猛然间被硬塞了棉花,让他的另一条腿也无处着力。

摇摇晃晃,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一般。

他来不及想更多,只听到几声碰撞,便无所凭依地摔倒下去。

手肘再一次撞在地上,有些疼,可他竟然觉得开心。

——十三年了,双腿触到地面的感觉,是这样的。

门外的人循声而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个场景。

趴在地上的人,整个身体都呈一种古怪的角度扭曲着,逆光的侧脸却露出一个笑来,抬起头时,眼尾弯弯的棕色眼眸里,笑意还来不及褪去,便蓦地对上了他。

人人都知道孟南帆爱笑,他的人缘总是出乎意料地好,或许便与此脱不开关系。宋澄从前与他打交道时,也没见他板起脸过,可今天,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摔到地上也是这么值得开心的事?

不过宋澄也懒得多想,只是出于礼貌,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拉他起来。又碍于礼貌,不再直视他的眼睛——毕竟,这匍匐在地的模样,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多少有些丢脸。

因而他也错过了薛枞眼里的骇然。

那只伸到薛枞眼前的手,指骨修长,指尖也修剪得圆润干净,像是属于钢琴家的手。

他的视线顺着这只保养得过分漂亮的手,滑向他昂贵的腕表,微微卷起的衬衫袖口,浑身竟止不住地战栗起来,幸而这颤抖十分微弱,还不至让眼前的人察觉。

表盘里滴答滴答的响声,像是要将他裹缚起来,把心脏一点一点地拉扯,绞紧。

薛枞怎么也料想不到,孟南帆委托的这位宋律师,竟然是宋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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