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85)
可是薛枞一言不发。
连孟南帆都知道这样的说辞有多么苍白无力,却一个字快过一个字地从嘴里蹦出:“我和他根本没有——”
“够了。”薛枞打断他,“我不想听。”
锋利的碎屑扎得更深,可是痛的反倒像是薛枞。他的手一直在抖,难堪与屈辱令他将自己的嘴唇都咬出了血。
原来孟南帆依然把他当做傻子一样戏耍,像逗弄一条饿极了的狗,一块骨头就足以让它团团转了。
若不是见过程煜与孟南帆的亲昵举动,见过孟南帆为程煜的数次妥协,现下这副诚恳的模样几乎都能轻易地取信于薛枞。
曾经,至少有过那么些日子,薛枞为他捧出过全心全意的信任。却是根本无足轻重,最终变成自作多情的一场笑话。
薛枞动了动嘴唇:“孟南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小枞,我……”孟南帆心里从未有过地慌乱,他毫无反抗地任由薛枞在他的颈边留下伤口,只急着否认道,“我不是……”
可他根本不明白,薛枞同他所讲的,从头到尾,都是两件事。
“孟南帆,你觉得我是哪种人?”薛枞的目光沉沉,语意却尽是落魄,“还是说,在你眼里,我算个什么玩意儿?”
薛枞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多矜贵,即使发生了昨夜的意外,也没想过将责任归咎于谁。说到底,也是他自己大意,喝了不该喝的酒,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人。
“不是,我从来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孟南帆握住薛枞在他颈间的手,将它往里推了一小截,那本来不算长的伤口被硬生生撕裂了许多,他忍痛道,“是我的错,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气的话——”
薛枞却被那骤然增多的出血量吓到了似的,将手猛地抽了出来:“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谎话说得那么逼真。
明明都是假的。
可连他都差一点都相信了,还以为会有什么不一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办法一下子解释清楚,”孟南帆替薛枞将衣服穿上,随着动作,颈侧的几缕血丝蜿蜒着流向了前胸,孟南帆没管,也不敢去看薛枞前胸后背印满了的暧昧痕迹,有些手忙脚乱,衬衫上的扣子掉了几颗,只能松松地披在薛枞肩上,“你愿意听我说吗?”
薛枞微仰着头,那玻璃碎片还拿在手上,不平的切面将他紧握的手心也割出了伤口,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仍是没有表情地看着孟南帆。
“我和程煜——我只是想帮帮他,”孟南帆自顾自地解释起来,“没有别的关系,我也没有……喜欢他,从来没有过。那瓶酒,应该是他自作主张,我真的……很抱歉。”
“昨天……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是我丧失了理智,没能控制住自己……都是我的错。"孟南帆絮絮叨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程煜他只是借住在我家,有时候早上会过来叫我起床。我喝得太多了些,早上没能彻底清醒,还以为在家里,才会——”
才会说出这么诛心的话。
他当然知道薛枞会从何种角度去误解——任何人都会产生这样的误解。可他偏偏不知道怎么解释才是对的,只能一股脑地将杂乱的信息统统倾倒给对方。
孟南帆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时刻。也从来没有错得这样离谱又荒唐过。
可是薛枞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似乎连听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没有。
孟南帆所受的教育与他长久以来的修养,令他第一时间就感到了愧悔。
他从前没用过这种助兴的药,不知道这样的东西就能令他失去理智至此——这根本不像是他可能做得出来的事。孟南帆将欲望归结于药物,却忘了去探寻欲望的来源。
可薛枞是男人,连对他说一句“负责”都仿佛是在羞辱他。孟南帆想要弥补这份亏欠,又只觉得无能为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流血了……”孟南帆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却注意到薛枞的手心,他怔怔道,“酒店的急救箱里应该有止血贴。”
薛枞充耳不闻,只木然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对你也失望。
薛枞本来只恨自己。他恨自己的残疾、阴郁、孤僻,恨自己害死了唯一爱他的人。因而他的生存方式永远是无休止的逃离与退缩——不愿成为他人的负累,更不愿成为他人的笑柄,便不肯轻易与人建立联系。
他活得很艰难却很认真,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我……”孟南帆心中一跳,他本能地知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却找不出正确的答案,狂跳的脉搏令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