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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141)

作者: 冬祺 阅读记录

“有事?”姚见颀又问。

陈哲点点脑袋,脸挨着靠头,有些支吾。

“你……没生气吧?”

“生气?”姚见颀睁了睁。

“就……刚刚座位的事儿。”陈哲快把橘子握出汗,“觉得你不太开心。”

姚见颀没作声,有些讶异。

他确实不开心,但不是因为这件事,甚至不是从今天开始,而是两天前。

陈哲还望着他,眼里有种试探的不安,被动地为另一个人的情绪所拉扯的不安。

姚见颀蓦地想起颜怀恩前些天的话。

“没有的事。”姚见颀开口,“转过去吧,背着坐头晕。”

说罢,在陈哲追问之前,再度闭上了眼睛。

好一番昏昏慵慵的颠簸后,他们抵达了远郊的一爿古镇。

小城背倚连绵如袖的山黛,怀抱一沱秀水,吊脚楼沿江亭亭而立,白塔下,一撮乌篷船像觅食的淡水鱼绕在岸边。昨夜下过一场雨,石板街道青沥沥的,朦胧映着远天,间或一只相思雀飞过,叫声也是“翠翠”。

雨滴似的雾落在姚见颀眉心,他拭了拭,望向远处小桥。

那桥上有头戴银饰,身着奥满襟的当地女人,背着竹篓,篓里装个小孩,把玩着手里的鱼尾帽。这样看去,像一幅画。

大家伙四处张望,不住感叹道:“这地方挺美啊。”

徐蔚心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动了动手指:“先到客栈把行李放了,然后麻溜地写生。”

古镇虽小却奇崛,常是柳未暗花便明,值得勘方处不胜枚举。徐蔚心让他们别撒疯,但哪个听的进,于是有人停在一架水车边,有人留在一个小坝,总之是依着自己欢喜的景,欢喜的人。

此处只是半开发状态,越闭塞越淳拙,却正值假期,也有不少闻信而来的游客,举着遮阳伞,不一会儿他们身后就有了一群围观。

又听见头顶几声快门,姚见颀照旧垂着眼,却加快了这张钢笔速写,不消片刻,本一阖,把石凳上另几张拾起来,都是他沿路连续画下来的,要有始有终,这一线他画完了,要躲个清静点的地儿。

他游游散散,进了家布作坊,没有人,但院里四口大缸,贴着红纸黑字的“染”,木棍斜在里头,靛蓝的染料已经冷了。

姚见颀打算往里,手机“嗡嗡”几响,像凭空落入寂静的湖水里,他一看,是姚岸打来的。

姚见颀还存着气,没打算接,任它在兜里响着,走到天井处,架起画箱,从清水缸里借了瓢水,拿了旁边一把小木椅,就此坐下来。

他也是好耐性,把单调的铃声当伴奏听,调完颜料便开始写生。

毛笔平涂开去,干燥的画纸被色块填满,拈毫弄管,一气呵成,将屋内的黯淡局促变成满纸沉霭的水色。

“不错啊。”

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滴熟褐色颜料滴在地上,姚见颀回头,看见一个老人,干枯的手里托着一匹“卍”纹布料,也不知站了多久。

姚见颀赶紧放下笔,起来致歉:“不好意思,我……”

老人摆摆手,不放在心上:“没碍事,一年里总有几个来这画画的,你画的倒是数一数二。”

“谢谢。”姚见颀笑了笑,还是郑重地说,“真的打搅了。”

“这孩子,”老人理了理布,笑言,“非要说打扰的话,我见你那个手机是很响。”

姚见颀哽了哽,摸了下裤兜。

“大后天晚上我们要举办祭祀,就在广场,还会喝酒跳舞。”老人说,“有时间就来吧。”

姚见颀应了,又是一番道谢,收好东西便出去了。

屏幕堆满了未接电话和消息,看起来莫名的焦急,姚见颀起初是故意放着,后来却真是因为画得投入,没想到姚岸打了这么多。

他立时将东西放在石栏下,拨了回去。

那头即刻接起,姚岸凛声直入:“你在哪呢?”

“在古镇。”姚见颀回,难得歉疚。

“去干吗?”

“写生。”

另一头停了好长阵儿,只听得见嘈杂背景,姚见颀想他应该正在爬山,蜂拥着热热闹闹。

可姚岸却说:“我到家了,回来没见着你。”

像晴天霹雳——不,不是霹雳,这雷声太过悦耳,姚见颀既惊又喜:“你不是去看星星了吗?”

“编鬼话你也信?”姚岸气又无奈,“我不看你,看什么星星?”

姚见颀扶着石墩,白日里有些昏:“都怪你。”

“是是是。”姚岸也承认,“我就不该嘴欠。”

这会儿算账也没用,姚见颀遥看江边零落的画架,试着说:“要不,你在家等我两天?”

“两天?”姚岸咂摸,“太久了,没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