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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183)

作者: 冬祺 阅读记录

姚岸停止了不太雅观的理疗动作,抱起瑞士球:“可是我有对象了啊,这不算消费诈骗吗?”

他的恋爱是不请自来的秘密,除了身份,毋需隐瞒的用意。接触久了的人如庞晟,虽然从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却能看出他固定时间段的电话、永远推辞的夜场,还有微信头像——探出框朝左探的笨拙穿山甲,仿佛永远望着另一只穿山乙。

总之种种现象表明,他念着那么一个人。

毕竟,喜欢是一桩不打自招。

“这是保留悬念,怎么能算诈骗呢。”庞晟不以为意。

“不行。”姚岸把球塞到角落里,踢了踢,“他不喜欢。”

庞晟打量道:“你真妻管严。”

姚岸点点头,很以为荣地说:“我太有夫德了。”

庞晟送来一记稳如老狗的白眼,姚岸亲切地领受,活动了一下手腕,缓缓拽起拉力绳。

“你俩感情还挺稳定的啊,打算告诉家里吗?”庞晟下了理疗床,又拎了个31磅的壶,准备在地上做俯卧撑。

他真是本着闲聊的心思,谁想一下就中了姚岸痛穴,手力不稳,绳柄一下就打在了膝盖上,半月板都快废了。

“我靠,你别吧。”庞晟比他先喊起来,“又要我代班一周啊。”

“你有没有心?”姚岸表情扭曲地抱着膝盖,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直嘶气儿。

就这当口,他还能分神想到昨天和奶奶打电话时,她半真半假问的那句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家。

但他更多的只是想到,今天是姚见颀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场美术考试,这会儿应该结束了。

消息提示音还没嚷出,姚见颀已经摁了查看。

内容摊开,类似得一目即知,他面无表情,熟练地删除。

陈哲在人群中拎着颜料桶跑来,星星零零地水渍抛在空中,折射阴天的云光。

“你和刘妙冰一个考场啊?”陈哲道,“刚看她走过去呢,打招呼也没应。”

“嗯。”姚见颀简应。

“你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陈哲一下就把别人抛脑后了,很激动,呆毛被风劈得倒翘起来。

姚见颀把手机揣进卫衣的口袋,拇指不动声色地在内侧的布料上擦拭着:“你呢?”

“哎呀就那样吧,反正也不是我的主攻院校,来这纯是因为信仰。”陈哲拎着颜料桶的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

姚见颀笑了笑,抽出手的时候随意瞥了眼,一道极细而利落的色痕。

“到底怎么样呀你?”陈哲没忘了最开头的事儿,“肯定没问题吧?你可是主攻这里的造型啊,老师说今年一定会带出个第一的,那必须是你啊!”

陈哲像个小粉丝一样叽叽喳喳,迫得姚见颀不得不回应:“放心。”

又补充了一句:“哪怕这个不行,不也还剩两次机会吗。”

姚见颀一共报考了三所院校,另外两所已经考完,本来是为了可有可无的保底。

“那不行啊,这里就是最好的……”陈哲急切地反驳,驳到一半又停下了。

他瞧了瞧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颜料桶,又瞧了瞧姚见颀的灰色卫衣下摆,确信不是自己弄的。

“你这儿怎么有颜料啊?”他指指。

姚见颀听后低下头,不似很惊讶,将底边往里卷了卷:“不小心溅到的。”

那一渍颜料驳杂,像是桶子里的废水,陈哲有些纳闷:“怎么弄的呀?”

“偶尔也会的。”姚见颀用微笑抚平他的疑虑,系上棉袄拉链,清灰灰地当着朔方钝刀子似的片风。

“你冷吗?”陈哲瞍着他光不溜秋的脖子,觉得他脸色不太好。

“还行,屋里太闷了。”姚见颀说。

“你......”

“陈哲。”姚见颀咬断他的话音。

“怎么了?”陈哲忙问。

姚见颀望着他,腮肉动了动,就在陈哲快以为他仿佛要倾诉点儿什么的时候,对方又摇了摇头:“我想去趟厕所,你先走吧,别让画室的车等久了。”

不等陈哲再抛出什么问号,姚见颀已提起脚边的颜料箱,拔腿向前。

绝大部分考生已经离场,扇形地从四方步向窄门,姚见颀像一只离群的逗号背道而行。

他能感觉到包裹冻疮的创可贴正在被析出的水分濡湿,顺着指根滴下。

如果陈哲再来早一点,就会和一个男生打上照面。

他正被监考老师强制带出考场,嘴里臭骂又笑不迭,满面黏连着的颜料像半块夸张脸谱,不知拜谁所赐,颜色进一步污染了头皮,使他看起来狼狈十足。

此刻,肇事者走进了洗手间的苍白灯光,在镜面的审视下,从蜷紧的手中倒出一幅皱巴巴的纸。

卷面上的男子胸像被一摊污水舔花,整张暖调变成了和泥泞差不多的东西,像是淋满了一场最脏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