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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22)

作者: 冬祺 阅读记录

“爸在和爷爷奶奶商量事情,你出去玩玩。”姚辛平开口道。

姚岸皱了皱眉,他从来不喜欢姚辛平这种不打商量的语气,就像刚才一样。

他张了张嘴,逆反的话还没出口,姚爷爷便说:“留着吧,也听听孩子的意见。”

姚辛平显然愣了愣,也许他在外头发号施令惯了,从没有听别人意见一说,更何况那人是自己的儿子。

但姚爷爷已经把姚岸拉到身旁坐下,表情和姚奶奶同出一气,看来真是要给他民主。

姚岸虽坐着,仍是摇摇欲坠的不安,倒不是怵着姚辛平什么,而是......他害怕选择。

“我和你阿姨要接你和弟弟到城里去住,行吗?”姚辛平尽管问他,却更像陈述。

姚岸下意识回道:“可我就要开学了。”

“那边的学校已经找好了。”姚辛平说,“你是六年级吧。”

难为你还记得。姚岸暗自应了句。

“你这是商量的口气吗。”姚奶奶不满道,她转过脸对着姚岸,“你怎么想的?”

“我……”

“爸、妈。”姚辛平打断姚岸,有些着急,“他就算现在不去,以后我也一定要把他接出去的,这里没有中学,镇上初中又远,不如让他早点习惯外面的生活。”

厅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姚岸记得,上一次这样的场面还是姚辛平告诉爷爷奶奶他要再婚,于是带来了于绾和姚见颀,而这一次,却要把姚见颀和自己带走。

姚见颀。

这个名字好像一个词眼,敲了敲他的额头。

姚岸环顾四周,事件的另一主人公从始至终都缺席。

“我、我先去找他。”姚岸匆匆说完,推开椅子,一只脚踏出了门外。

“姚岸。”姚辛平喊住了他,不容置喙,“我们明天就走了。”

姚岸没有回头。

“如果你还想自己做决定,那就现在。”

姚岸是在后山找到姚见颀的。

说是后山,其实就是一个较大的山丘而已,鸟类从别处衔来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12年,不足以让一个男孩成熟强大,却够让一株树木生长茁壮。

姚见颀蹲在一棵杉树下,树根周围是只雀鸟,背上有道靛蓝色的纹路,丝绸一般。

它不畏人,知道这里没有谁可以伤到它,也没有谁会伤它,于是恣意地将行将舞。

小雀鸟蹦到姚见颀的脚边,在他的鞋面上啄了啄。

姚见颀的目光动了动,他伸出手,在触及生灵的前一秒,先它一步退缩了。

姚见颀站起来,麻雀随之飞走,他转过身,鼻头刚好擦着一片质地柔软的绵绸。

“我当你在看什么呢。”姚岸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姚见颀很少被吓到,但这人当真一点动静也无,仿佛从树梢以降,他退开一步,抬起下巴,眼里盛着乍然。

并不是反感。

“你妈妈来了。”

“嗯。”

“你要回去了。”

“嗯。”

“你想回去吗?”

姚见颀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像倒悬的湖心。

“嘁,我问这么傻的问题干嘛,”姚岸擦了擦鼻子,“你当然想啦,这里动不动就停电,也没有玩具,吃个雪糕还要跑那么远……”

他细细数着安定村的种种不好,像陈述一笔烂状,姚见颀自始至终只是听着,不否认,也不签字画押。

姚岸说得口渴了,这才停下来,上下唇进进退退,唾沫濡湿了发干的嘴唇。

他半蹲下来,撑着膝盖,与姚见颀视线平齐,像在酝酿着什么。

“小屁孩。”姚岸顿了半晌,还是道,“要和你说再见了。”

第17章 无风的秋千

姚见颀的表情像一张白纸。

额前的发被风吹动了,是为数不多的几笔素描。

他好像在回味这句话,将它变成自己能够理解的语言体系,以最快的速度翻来覆去,最终只剩下两个字。

再见。

他有些茫然。

半蹲的姿势十分费力,姚岸重新直起了腰。

该说的都说了,姚见颀似乎没多大反应。

和自己想的一样。

他当然不能指望一个短短的暑假他们能从彼此身上捡拾到多么牢固的维系,但作为一个孩子王,他还是有点忍不住的挫败。

姚岸又没话找话:“反正我们以后还是要见……”

“好。”姚见颀打断了他。

“啊?”

香杉树的影子遮蔽了姚见颀的眼睑,他绕开姚岸,从小道上走了下去。

千事万事不关饭事,上了餐桌,所有的争执、不快都撂倒一边,以填饱肚子为最上。

一家人难得融洽地吃完了一顿饭,只是席间不像过去那般闹腾,除了几句寒暄,倒比人少时更为安静。

最爱闹腾的姚岸就没怎么吱声,答姚辛平的问也是长话短说,反正多说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