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30)
余沿追停下来,看着姚岸,模样也没热情到哪儿去。
“放心,我不是来和你争老大的。”他说。
姚岸哼道:“谢谢哦。”
余沿追咳了咳,双手伸进鼓鼓囊囊的裤兜里,掏出来,摊开。
姚岸的眉毛动了动。
五个沙包,左边俩,右边仨。
余沿追:“上次说好的。”
“行啊圆锥。”姚岸表情一变,也不客气,拎起一个就掂了掂,“合着你这么老些天就是闷起来干这个了?”
“不全是我做的。”余沿追停了停,又说,“主要是我姐。”
“你姐?谁啊?”姚岸随口一问,心思却根本没在上面,他把五个小沙包全捞在手里,捏了捏,挺软乎的,不漏沙,尺寸正好。
余沿追盯了会儿沙包,又往教室里瞥了眼,稍微退了半步。
“我姐你认识。”
“嗯?”姚岸正将沙包一上一下地抛着。
“你前桌,余舟遥。”
第24章 马尾高翘的女孩
沙包从倏然顿停的指尖擦过,姚岸没能抓住。
即将落地的那刻,他抬起脚背,似往日踮球那般灵巧地踢了上去,使它免于灰尘,重新回手中。
“你是余舟遥她弟?”姚岸问。
“怎么,不像啊。”余沿追直了直腰。
“不像。”姚岸直接道,“你这么二,你姐……”
“我姐怎么了?”余沿追高了音调。
余舟遥其人啊,说起来也简单。
在每个男生情窦未开人事不晓的年纪,总有那么一个坐姿笔直,马尾高翘的女孩。
她在讲台上朗读优秀作文,上课前喊起立,在黑板写下批评加冒号,你捣乱作祟,被呵斥也好,只要让她口中出没你的名字,再攫取那道目光。
因你想被她讨厌,更想被她喜欢。
她是白衣飘飘年代里的那袭裙边,是最单纯的风情。
“小追。”
她的声音也像被雨滴打透了。
姚岸望向来人。
余舟遥渐渐走近,与姚岸对视,只匆匆一眼。
“姐。”余沿追应了声,当下的神色终于有几分弟弟的模样。
“快要上课了。”余舟遥不问他为什么来,只如此说。
“……哦。”余沿追撇撇嘴,转身。
“等等。”余舟遥往他怀里塞了把伞,“待会肯定要下雨。”
余沿追张张嘴,瞧见余舟遥的表情,到底是不敢推辞,只好摆了摆手走了。
门框处只剩姚岸和余舟遥。
两个人一左一右对站着,衬着昏昏的天色,像两道剪影。
“这个沙包,谢谢啊。”姚岸开口道。
“不用。”余舟遥恬静地笑了笑。
姚岸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除了前后传递试卷和作业,他们所说的话并不比别人要多,如果没有余沿追这码事,他们也未见得有这样一个说话情境。
“你自己玩吗?”倒是余舟遥找着话题。
“这个?”姚岸指了指沙包。
余舟遥点点头。
“我不玩。”姚岸笑了,笑容将起先那点局促散去了七八分,“给我弟,他皮嫩,扔石头老磕着。”
“嗡嗡。”
姚见颀的课桌肚子极有规则地震动了两下,铁皮上传来铃咚声响。
换在平常,这点异响定能为全班所注意的,但这会儿,却被别的骚动掩饰了。
午休时间,没有老师在场,最后一组,倒数第二排,一个男生倚着桌站了起来。
他眼睛硕圆,面庞一如年龄的稚嫩,笑容乍一看也不过是吃吃的,没什么异样。
唯一值得腹诽几句的,大抵是他总将食指含在口中,如未断奶的幼童。
现在他将黏着口水的手指遥遥晃向靠窗的一列。
“第一组,我喜欢曾璐瑶。”
伴随着全班男生的起哄,被指名道姓的女生的脸顷转瞬红了起来,以及,不知从何发作的窘然。
始作俑者浑然地跟着大家笑了,嘴角咧到一个过分的弧度,继续道:“第二组,我喜欢宋铱依。”
同样的薄怒的红又显现在另一个女孩的脸上。
又都是好看的。
这样的狂欢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班里有名智力障碍的同学,在这个一板一眼的学校,是多么值得善用的笑柄。
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偷东西,当众脱裤子,上课打断老师的讲话……所有的冒犯,在一个浑噩的微笑中,任谁也找不到呵责的理由,谁也不敢找,不屑找。
因为犯不着跟傻子计较。
“喻先霖,第五组你喜欢谁啊!”有人对那站起的男生喊道。
大家把他视作没有神智的吠犬,却对牵着它项圈的人视而不见。
喻先霖的头歪在肩膀上:“第五组啊……”
一连说了四个女生,在场哪怕是瞧着伏案疾书的,都免不了凝一缕神来听,既害怕自己是下一个笑柄,又好奇谁会是下一个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