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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彼端(20)

作者: 姬婼 阅读记录

“想啊!”关胜一拍大腿,红着脸,气势明显虚了许多,“我不仅想家,我还想我女朋友,我已经十五天零八个小时没见到她了。”

他这一漏嘴,大家这才晓得他已经脱单,话风瞬间从回家变成了八卦,指着他嘴里掏细节,什么脱单刚半月,什么工商管理系在读的大三小学妹。

这时候,背后响起一道刺耳的车喇叭。

乡间路没人行道,都是贴着马路边沿走,他们一群人体量稍大,有些挡道,这一堵,单行的车便过不来。

徐采薇赶紧招呼人往侧边贴靠。

那司机开过后,突然摇下车窗,对着窗外咯痰。变位时云雨在前,为了避开,左脚别右脚,急出个趔趄,向车道上摔。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前,一道影子已从后奔出,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大货车从烂石子儿路上轰隆隆碾压过,噪音嘈杂得如打雷。

低头是满地黄泥浆水,抬头是扑面而来的灰尘,云雨只觉得胃里翻涌,以手死死堵着嘴,心有余悸。

梁端将她往里带了两步,露出少有的紧张:“吓到了吗?”

他的手臂不知何时伸出去,却没在云雨的背部抚下,而是虚圈着,干干晾在半空,直到路上的车走完,又重归寂静与黑暗,才垂下手臂。

“没事,”云雨深呼吸,对着梁端笑了一下,踮起脚张望,以不停的絮叨转移注意力,“我今天一直想问来着,不是说跟我同时来这的总共两个施工员么,怎么就只剩飞飞一个?”

梁端应道:“跑了。”

云雨难以置信:“跑了?”

掰着手指头一数,这才几天?有没有超过一个星期?

徐采薇插了一句“正常”,笑得没心没肺。

云雨更加茫然,可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扪心自问,这样的生活,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的。

窝在项目上,时间被工作填满,没有私人空间,也毫无生活可言。

不会有下班回家逛超市的细碎,不会有蜷缩在沙发上看电影的舒服,不会有想吃外卖随便点的自由,更不会有家人朋友陪伴的温馨。连逛淘宝都需要和店家商量,生怕发货的快递公司不到门前,还要请人代拿,不然就得自己走老远的路去镇子上拿。

更不要说,孤独,长时间值班。

梁端淡淡开口:“这算什么,之前也来过几个学生,慢的睡一觉起来反悔,快的,就一个小时。”他俯首,直视着云雨的眼睛,轻声一叹,“你能想象吗?就看了一眼,看了一眼就走了。”

云雨动了动唇,又紧咬,转过身去,低头往前走。

梁端幽幽问:“苦吗?”

苦吗?

她也在心里问自己,谁不是被捧在手心长大,谁又不渴望体面、安逸、被人赞不绝口的工作?

梁端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已自问自答道:“不苦,即便是工人住的地方,冷有暖气,热有空调,饿有食堂,条件也比过去好太多。”

云雨正想反驳。

这时,梁端顿了顿,又轻嘲般问:“可不苦吗?”

而后,他对着撒丫子跑在前的关胜等人抬了抬下巴:“喏——你若问,他们没一个人会不叫苦。与世隔绝,脱离社会,缺席家庭,有时候连钱也不知道该怎么花,就买一堆零食,坐在办公室一直吃。”

“究竟是我们吃苦的能力降低了,还是社会的忍耐性提高了?”

听他这么一说,云雨如梦初醒。

之前每个来办公室串门的同事,总会随手拿两包小零食分享,尤以小关最盛,自己当时还因此开玩笑说,是靠接济过活。

而今恍然,是因为难兄难弟,所以不那么计较,能凑在一起吃个开心,就是最大的享受。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难挨的。

最难挨的是一眼望到头,或者一眼望不到头。

关胜对着尤飞飞屁股踹了一脚:“你小子,走路不要玩手机。”

话音刚落,徐采薇就低头打开了朋友圈。

“嘿哟!”关胜扭头,涨红脸,玩笑似地威胁:“还有你,还有你!注意安全!不然我可扣分啦,扣分警告——“

“你这安全员当得可真尽职!“徐采薇夸了一句,给了尤飞飞一个眼神,后者抬臂一捞,勾着关胜脖子往下拉,三人凑在一块。

手机被递上前,是一家密室逃脱的新推送。

徐采薇嚷嚷着:“你看这款密室,主题好有意思,你们这周想去吗?啊,你要值班。你呢?什么?你要回老家,回去相亲啊?啊,人不齐,算了,那就下次吧。”

听着她的抱怨,云雨也点开了朋友圈。

许是留学的原因,曾经的朋友,都在诉说诗与远方。

亦或者,像发小庄晴一般,正贪婪地享受城市的五光十色与昼夜颠倒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