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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女匪(101)


少年抬眼颇有些戒备地看了看她,沉默着将那大氅接了过去,将怀中的孩子仔细地裹好。辰年却注意到了他的手,修长细白,虽有不少伤痕,却一眼便可看出之前曾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那少年察觉到辰年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下意识地将手往袖中藏了藏,轻声谢辰年道:“多谢女侠。”
“不用。”辰年答道,看了一眼那因哭得无力而渐渐停歇下来的孩子,又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少年眼中多了些悲戚之色,默了一下,这才答道:“十一个月了。”
辰年点点头,又多看了那孩子两眼,这才回到了陆骁身边。陆骁没说什么,只沉默着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接下来披到辰年身上。
就耽搁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山间的风却是又大了许多。温大牙自知这两人他得罪不起,还不如哄好了多留点情分也要日后相见,便极热情地邀请他两个随他回寨子,劝道:“我瞧着这天怕是要变天,两位若是不急着赶路,不如到咱们寨子里避一避风雪,虽没什么好吃好喝,可好歹有口热汤水可以暖肚。”
辰年虽瞧着这温大牙不算恶人,可毕竟对这些人尚有戒心,便不想去,不想陆骁那里担心她的身体,却是先应下了,又转头与她说道:“你不也说这个时候野狼厉害吗?不如就随他过去,也省的我们再寻落脚的地方。”
“就是,就是。”温大雅忙道。
辰年不好再说别的,又想能有所房子避一避风雪自是要比在野地里露宿的强,况且陆骁在身边,也不怕这些人搞鬼,便应道:“也好,只是要叨扰温大当家了。”
温大牙听闻他们两个愿意去,不觉大喜,忙吩咐自己的手下,叫道:“傻大,赶紧地先跑回去叫老王头熬上一锅热汤。”
一个大个子应声在前面先跑了,温大牙这里领着辰年与陆骁两个往寨子里走。他这个大当家虽叫着好听,可却是穷得叮当响,连手下的人都快养不活了,更不要提养马了。他在前面走着带路,辰年与陆骁两个也不好骑马,便也只得牵马而行。一行人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在山间转了几转,这才到了那座小小的破旧山寨。
寨中实在太穷,只七八间破房,又用石块胡乱垒了半高的院墙,装上了两扇木栅门权当寨门。就这样的寨子,既不怕人偷也不怕人抢,温大牙便只留了一个老得快要掉牙的老头看守。众人到的时候,堂屋里已烧上了火,火上悬着一口大锅,里面应是正煮着糙米粥,一进门米香气就迎面扑来。
“今年日子实在艰难,也没得什么好招待您二位的,正好前日里他们打了头野猪,眼下还剩了些,我这就叫人取了来,咱们烤着吃。”温大牙让着辰年与陆骁在火旁坐下,亲自给他俩个盛了一碗稀粥出来,先递向了陆骁,“两位先喝碗热粥暖和一下吧。”
辰年心中对这些人还有戒备,怕他们在饮食上做手脚,便抢在陆骁之前接过了那碗,却没急着喝那热粥,只用双手捧在了怀里取暖,笑道:“温大当家不用忙活了,我们俩用一个碗就成。”
寨子穷成这样,碗自然也就是有数的几个,还真没法按人头来分,那温大牙也没多想,招呼了其余的人过来分粥喝,又特意嘱咐道:“把那稠的留给崔小二,也好叫他喂他妹子。”
辰年瞧进眼中,便与温大牙道:“温大当家是个心善之人。”
温大牙不知她为何会有此话,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您可别逗咱们了,做咱们这行买卖的,哪里还有什么心善不心善啊。”
辰年向他淡淡一笑,并未多做解释,转过头与陆骁说道:“倒是忘了,咱们的干粮还在外面马背上,拿过来与大伙一块吃吧。”
陆骁起身去屋外取了马背上的行囊进来,将两人带的干粮取出来分给众人。温大牙十分不好意思,口中直道:“这怎么成!到了咱们这了,怎么还能再吃您两位的东西。”话虽这么说着,可等陆骁把那面饼递过去的时候,却是毫不犹豫地伸手出来接了。
旁边已是有不少人都喝完了自己那份稀粥,千恩万谢地接了陆骁递的面饼过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当中那个被叫做“傻大”的大个子更是边吃边大声感叹道:“可是有好些日子不曾吃到这饼了,还是这东西嚼起来带劲啊!”
这话说得温大牙老脸一红,立刻回头呵斥那傻大道:“老实吃你的,面饼也堵不住你那张大嘴!”他说完忙又回过头来,讪笑着向辰年与陆骁解释道:“其实也没怎么饿着他们,咱们常去打猎,差不多每日里都能吃上ròu的。”
辰年笑笑,不经意般地将手里碗递给身旁的陆骁,不想陆骁却给她推了回来,指着那刚烤在了火上的野猪ròu,说道:“我只吃这个就行。”辰年便低下头喝了半碗热粥,将剩下的那半碗塞进了陆骁手中,笑道:“你喝吧,这ròu烤得甚香,将我馋虫也勾上来了,我也等着吃些这个。”
这一回陆骁没说什么,接过那碗两口将仍还温热着的粥喝干净了,却是抬头问温大牙道:“你们怎么就穷成了这样?”
☆、第十九章
他说话太过直接,倒一下子把温大牙问得十分尴尬。辰年却知道就这话在陆骁那里还算是委婉的,估计他其实更想问的是:你们做山匪怎么都做到了这么落魄的地步?她便笑了笑,替温大牙答道:“太行山里日子一向清苦。”
温大牙苦笑着点头应和,道:“太行山里本来就穷,北太行又比南太行穷,往年里好歹还有些行商路过,咱们也可以做上几票买卖,讨些辛苦钱。可今年兵灾太重,谁人还敢来这里啊,咱们的财路也就断了个干净。”
陆骁听得个稀里糊涂,皱眉道:“我不大懂你们这一行。”
辰年默了默,又低声解释道:“太行山里土地贫瘠,雨水又跟不上,地上产不出什么粮食来,往年里也是全靠着收过往行商的那点钱,然后去冀州买粮回来。今年不只太行山里乱,青冀两州也都在打仗,粮价会贵不少,更是买不到了。”
温大牙点头道:“就是这般。”
几人正低声交谈,那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少年已是默默地喂妹子吃了米粥,迟疑了一下,抱着妹子走过来将辰年的大氅递还了回来,说道:“我妹子已经暖和过来,用不到了,多谢。”
辰年却没接那大氅,“送与你吧,你带着孩子出去的时候,就给她裹得厚些。”
少年把大氅又拿了回去,想了想与辰年说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待日后得了机会,也好报答。”
辰年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必。”
那少年看她两眼,便未再说什么,又抱着自己妹子去了角落里坐着。
待火上那野猪ròu烤熟,温大牙先请辰年与陆骁两人吃了,这才又分了众人少许,却叫人把剩下得放了起来留得明日再吃。见他这般,便是陆骁也瞧出这寨主的日子过得着实紧巴,心中不免有些后悔,暗道自己刚才吃了那许多ròu,这寨主瞧着还不知有多ròu疼呢。
寨中虽有几间房,可因实在太过破败,能住人的也不过就那么三五间,大伙晚上为了图暖和,大多挤在一起睡。只有那少年崔小二,怕妹子夜里哭闹会吵到众人,便带着她独自睡在东侧小屋里。温大牙又可怜那孩子小,叫人将那间小屋好生地修葺了一下,将各处的大窟窿都堵了一堵,算是这寨子里除了这堂屋第二好的一间房。
辰年这一来,温大牙特意叫人把崔小二睡的那间屋子清了出来,说道:“女侠夜里就歇在这里吧,有事招呼咱们就行。”
辰年不想挤占那对兄妹的地方,便谢绝道:“不用了,还是叫崔兄弟带着他妹子来睡那间屋吧,我们在这堂屋里歇一歇就可,没那么多讲究,再说这里守着火,也更暖和。”
她这话说得诚恳,温大牙对她的好感不由又上了一层,觉着这位女侠不但人长得好,性子更是随和大度,不像有些行走江湖的女侠,自恃武功高强瞧不起他人,便是有人不小心多看了她们一眼,也要追着对方要毁了人家的一对眼睛。
温大牙又与辰年客气了两句,见她实在坚持,这才作罢。夜里,众人各回了屋子睡觉。温大牙将堂屋里的桌椅并成了两个简易的c黄铺,又特意分了两c黄破被出来给辰年与陆骁两个。辰年他们却是没用,如往常一般盘膝抵背而坐,守着火堆打坐调息。
半夜时候,那隔壁屋里的各种呼噜声便响得连成了片,辰年自病后睡眠极浅,这种情形下根本睡不到,暗道那少年非要带着妹子另睡,许得不是怕妹子哭闹吵了这些人,而是怕这些人的呼噜声吵了妹子吧。想到那少年与孩子,她不觉又想起了穆展越,十几年前,义父是否也如那少年一般,带着她一个娃娃四处奔波,也吃过这许多的苦?
她正胡思乱想,就听得背后的陆骁突然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辰年沉默片刻,低声答道:“在想义父,他能将我养大已是十分不易,我只应感谢于他,实在不该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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