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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女匪(231)


朝阳子立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出声问道:“为了百姓苍生也不行?”
辰年也是沉默,半晌后才自嘲一笑,答道:“道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百姓太重,该是那些志在天下的人该担负起的责任,不是我,我只想着把小宝养大,不想叫她也如我一般。”
院内重又陷入沉寂,朝阳子又站了片刻,再沒说什么,转身大步出了院子,辰年也未起身去送他,只缓缓地低下头來,用额头抵住女儿小小的脑袋,闭目呼吸婴孩身上特有的香甜气息。
不知不觉中,她眼角处有些湿润,她不想再去厮杀,不想再去判断谁善谁恶,不想再去为了所谓的大义去舍身,她只想陪着女儿长大,想能时不时地上山去看一看叶小七和小柳,想就这样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新武四年,自入夏以來,江北战事就越发吃紧,陆骁糊里糊涂地丢了豫州,待回过神來后,便就带军重新向豫州城反扑,贺泽据城死守,双方相持数月不下。
同时,封君扬大军也追着慕容恒从东一路而來,缓缓压向豫州,就在世人皆以为一旦封君扬大军解了豫州之围,江北战局便可以扭转时,封君扬的在江北的根基之地青冀两州却突然横生变故。
八月底,拓拔垚暗藏在宣州北的一支大军,从一条不为人知的古道穿燕次山而过,避过青州,往冀州而來,青州崔习得到消息,立刻派兵阻击,只因双方力量相差悬殊,未能拦下鲜氏大军,叫其绕太行山北端而过,进入冀州北部,而冀州薛盛显胆怯畏战,龟缩不出,任凭鲜氏军队绕城而过,向南杀向宜平。
宜平不比泰兴,有高城深池可以倚仗,一旦宜平丢失,且不说就断了封君扬的南北通道,便是青州也将难保,到那时,封君扬西进的二十万大军就将成为一支孤军。
封君扬在军中得到消息,不觉怒极而笑,道:“薛盛显啊薛盛显,不想他竟能蠢到如此地步。”他极少像这般动怒,帐中顿时一片死寂,无一人敢发声,过得片刻,才有一员将领请命道:“大将军,末将愿领兵东返援救宜平,将那些鲜氏人皆都杀个干净。”
封君扬面色阴沉,冷冷说道:“拓拔垚现在巴不得就是我分兵,以便各个击破,你不信,一旦我分兵回救宜平,拓拔垚就再无顾忌,会立刻派大军从靖阳南下,到时,咱们非但不能救下豫州,自身都会难保。”
郑纶想了一想,却是问道:“可还能从江南调兵直接援救宜平?”
此次随封君扬西來的就有二十万大军,留守新野、临潼的还有几万,这已是占了封君扬大半的兵力,便是江南还有些兵力,却也是不可轻动的,封君扬沉吟片刻,道:“眼下情况,也只能从江南调兵北上來解宜平之困,再者那里离宜平也近一些。”
幕僚韩华抬眼看了看封君扬,并未发表意见,待帐中沒了旁人,这才与封君扬说道:“王爷,江南不比咱们云西,齐姓诸王虽灭,可余威犹在,您将那里的兵马皆都调走,可曾考虑过万一有人借机起事,将拿何來压制?”
封君扬又怎会沒有考虑此事,闻言不由苦笑,道:“是我之前太过自大,失了先机,被拓拔垚一步步迫到此处,不得不如此了。”
他说出此话,便就是已定了主意,韩华不好再说什么,只去思量如何调兵才能叫江南依旧稳固。
此时,南太行中正是漫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时候。
自朝阳子走后,辰年似与往常并无两样,只往叶小七与小柳那里去得更勤了些,她常常清晨出门,背着小宝翻越几座大山,到他两人的坟前默默坐上半日,然后再翻山回去。
这几座大山都极为险峻,也正是因着有着这山的阻挡,才叫辰年所在的那个小镇成了乱世中的一处桃源,山外是战乱杀戮,山内是安静祥和。
这一日辰年在那山坡上坐得久了些,回來时已近傍晚时分,一进院门见朝阳子坐在树下,不觉微微一怔,杨婆子一直在屋内小心地观望着外面,瞧辰年回來忙迎了出來,借着去抱小宝的机会,低声与辰年说道:“早就來了,水也不喝,饭也不吃,就说等你。”
辰年略略点头,表示明了,她先将困乏的小宝交给杨婆子去哄,这才转回身笑着与朝阳子打招呼,“道长。”
朝阳子目光却是有些躲闪,几经努力,才说道:“辰年,上回是我强人所难,这次來是向你道歉。”
辰年不想他会來向自己道歉,不觉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朝阳子两眼,笑道:“道长这是说的哪里话。”朝阳子面上神色极不自然,辰年只当他是尴尬,忙就转了话題,问他道:“道长这是从哪里來的?”
“青州。”朝阳子干巴巴地答道,他瞥了辰年一眼,沒好气地说道:“瞧你那唇都干成什么样子了,秋季干燥,多喝点水,省得上火。”
辰年一路翻山回來,口中确是有些干渴,闻言不觉笑了笑,抬手取了矮桌上的青瓷茶壶,给朝阳子与自己各倒了杯茶水,先将朝阳子那杯端了过去,这才端起自己那杯來喝,待那茶一入口,她就觉出不对,想也不想地将手中茶杯掷向身旁朝阳子,可那手掌已是麻滞,茶杯失了准头,只擦着朝阳子肩头而过,砸到了地上。
第七十三章 等你归来
便是这般。朝阳子肩头仍是觉得火辣辣地疼。朝阳子有些后怕。暗道亏得他那药量下得极重。辰年又对他毫无防备。这才能侥幸得手。
辰年坐在那里丝毫动弹不得。只抬眼定定地看着朝阳子。神色倒也平静。
朝阳子避开了她的视线。道:“小宝我先带走。你若想要孩子。往冀州寻我便是。”
杨婆子那里听到动静从屋里出來。还未及发问。就被朝阳子点了穴道。朝阳子又进屋抱了小宝出來。路过辰年身边时停了一停。这才翻过院墙走了。
辰年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來。思忖朝阳子这般抢走小宝。十有**是想要以此要挟她去行刺穆展越或是拓跋垚。既然这样。他就不会伤害小宝。她心中稍定。摒除杂念。催发真气在经脉内快速运转。往外逼毒。可朝阳子那**却是极为霸道。直到第二日清晨。辰年手脚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杨婆子那里还僵立在门口。辰年过去给她解开了穴道。杨婆子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放声哭骂道:“这杀千刀的黑老道。老婆子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沒想到他这么恶啊。小宝啊。我的小宝啊。”
辰年道:“大娘。你好生待着。我去追小宝回來。”她说罢再顾不上理会杨婆子。起身奔出了院子。向冀州方向追去。
这还是辰年在葬了叶小七后的第一次出山。头两日在山中。还未觉出有太大变化。待一进冀州的平原地区。这才惊觉出荒寂來。她接连过了几个村庄。俱都是罕见人烟。残垣断壁间野糙丛生。不时有野狗在其间出沒。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呲牙低呜。不知在争抢着什么。
辰年一路行來。越看越觉心惊。她早前曾经來过冀州。这里虽不比江南那般富庶。却也绝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第五日头上。辰年终于在冀州西南百余里的一处破败的小镇上追上了朝阳子。朝阳子默默上前。将小宝交还给辰年。交代道:“这几日一直喂她米粥。也喂了几顿ròu糜和菜糊糊。小丫头很是喜欢。”
辰年瞧小宝虽瘦了些。却还算是欢实。一颗心这才放回肚中。她把小宝紧紧地抱在怀中。往后退了几步。冷声与朝阳子说道:“道长。你对辰年多有恩德。辰年十分感激。可不管你是为着什么目的。都不该拿我的孩子來要挟。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朝阳子面色凝重。默默看辰年两眼。然后却是问她道:“你这一路追來。都看到了些什么。”
辰年微微一愣。抿唇不答。
朝阳子指了指四周。道:“这个镇子我曾來过。那时这里有居民上千。也算繁华。九月里。鲜氏人马从这里杀过。将阖镇百姓聚在一处。从中挑出青壮充作劳役。剩下的老幼妇孺屠杀殆尽。幸存者不过寥寥几个。不只冀州。还有益州。豫州。雍州??凡是鲜氏大军扫过之地。皆都如此。焦土废墟。尸骨遍地。整个江北俨然已成人间地狱。”
“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善恶有报。你告诉我。这些百姓到底做过什么恶。要得此恶报。你就希望鲜氏大军这样一路杀到盛都吗。被斩尽杀绝的是那些门阀世家。还是这些无辜百姓。”朝阳子越说越是激愤。到了后面已是变成了大吼。“谢辰年。你是有一半的鲜氏血统。可却是哪里的水土把你养大。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装。嘴里说的是什么话。你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同胞惨死在鲜氏人的刀下。自己却置身事外。”
辰年一直垂目沉默。怀中的小宝却是吓得哇哇大哭起來。
朝阳子这才收了声。停了片刻。嘶哑着嗓子问道:“辰年。你的道义呢。那个曾一肩担起数万流民的谢辰年呢。她死了吗。她死在哪里了。”
辰年半晌无言。最后却是哑然苦笑。“道长。你想叫我怎样呢。去劝说纥古越和拓跋垚收兵吗。他们可会受我左右。还是要我去刺杀他们。是去杀纥古越还是拓跋垚。好。就算我能不顾义父的养育之恩。不计个人的生死。杀得了他们其中一个。难道就能拦得下鲜氏的千军万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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