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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女匪(247)


只要想退,她总能为自己的自私和软弱找到一个理由。因为有小宝,所以她可以选择独善其身,不顾任何人的生死。因为她爱封君扬,所以她可以没有原则,不分善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因为封君扬深爱她,她可以不要尊严,委曲求全,甘于做他宠爱的一名姬妾。
往后退一步太容易,而每往前一步,却是那么艰难,她会迷茫,会犹豫,会胆怯,会累,会伤,会疼?
她抬眼看他,一双眸子渐渐清亮,仿若刚刚琢出的黑玉,通透而水润,在烛火下映照下,流转着耀眼的光芒,“可是,人怎么能总是往后退?为着什么?只为了活着?那活着又为了什么?”
封君扬答不上来,最后只得无奈苦笑,道:“辰年,我恼恨你的倔强,可我又爱极了你这股勇往直前,宁折不弯的劲头。”
“我这不是宁折不弯,我只是怕自己后悔。”辰年摇头,又道:“因着我的软弱与自私,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人,清风寨,小柳,小七……现在,我不想把义父也舍弃了。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把我养大,我不能对他弃之不顾。我不能眼看着他再错下去,看着他杀戮无辜,看着他终有一天也被人杀死,不得善终。封君扬,我不能只眼睁睁地看着,或者躲到看不到的地方,就当做这些事不会发生。我得为义父,为那些我在意的人,做些什么。”
“所以一定要去泰兴,是么?”封君扬轻声问,“我替你去,辰年,我替你去泰兴,可好?你跟着郑纶去豫州,我去泰兴。”
辰年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默得片刻,却是忽地向他咧嘴一笑,道:“不好。”
她不能看着他和义父对阵沙场,她不能,她宁可自己与义父对阵,也不想那个人是封君扬。
在离着中军大帐不远处,郑纶与顺平两个席地而坐,却俱是沉默。顺平抬头望一眼大帐方向,瞧着那边并无什么异常动静,不由得松了口气,刚想着感叹几句,却又瞥到身旁的郑纶,只得将那话又强行憋了回去。
过不一会儿,大帐那边终有动静,顺平抬头看去,见辰年已从帐中出来,忙站起身来赶了过去。辰年瞥了顺平一眼,目光又落到了跟在他后面过来的郑纶身上,向他二人略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便就转身离去了。瞧着这般情形,顺平不觉有些傻眼,喃喃问道:“王爷都亲自来了,怎的还劝不回她?这女人是铁石心肠吗?”
郑纶闻言,心绪极为杂乱,便是自己一时也理不清楚。他在帐门外站了一站,提步进了帐内,向着封君扬行了军礼,不卑不亢地唤道:“王爷。”
封君扬神色淡然地坐在案后,丝毫不提郑纶对辰年的心思,既无质问,也无指责,只略略地点了点头,吩咐道:“召集众将,我有事要说。”
郑纶应诺,转身出帐去召集部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各军主将便就纷纷赶到,齐聚在中军大帐内。除去那负责宿卫的将领,其余诸将皆都不知封君扬来了,乍一见他在此,面上或多或少地都露出些惊愕之色。
封君扬未多做解释,只与众人商议完泰兴战事,便就带着顺平连夜离去。临走之时,他将郑纶叫到马前,却没什么吩咐,只漠然地打量他。郑纶初时还能镇定,待到后来,终受不住这种死寂,抬眼去看封君扬,恭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封君扬从马上伏下身来,凑到郑纶耳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喜欢她,就用命去护着她,她在你在,她伤你亡。”
郑纶身子骤然一僵,尚未反应,封君扬那里却已是轻笑一声,扬鞭而去。
六月中,郑纶军终到达泰兴城外,而在这之前,贺家水军就已返回。期间,水军都督莫容曾派兵上岸攻城,却遭纥古越轻骑突袭,损失颇重,无奈之下,只得又退回了船上,停在宛江南岸的阜平水寨。
郑纶率军在泰兴之西安营扎寨,当天夜里,贺家水军的使者便就到了,正是早他们几天赶到泰兴的贺泽。郑纶对贺泽的到来并不意外,一见面却被他头上的白发惊了一下,不禁多看了贺泽一眼,这才移开了视线。
贺泽已是习惯了这种情形,淡淡一笑,与郑纶寒暄之后很快就转到了正题,道:“我已命人在江南赶造攻城器械,到时用船运过江即可。”
郑纶道:“好,不过还要提防鲜氏人小队人马渡江偷袭。”
贺泽乃是宿将,自是也知晓这些,闻言点头,又与郑纶两人商议了一番战事,定下了联络方式,便就要返回阜平水寨。郑纶送了他出来,刚走没几步,正好赶上辰年来寻郑纶说事,与贺泽走了个碰头。
贺泽早知辰年领义军随郑纶西来的事情,此时此地再见辰年,心思一时颇为复杂,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只被她废掉的手臂。她在盛都那一剑,将他的锁骨震了个粉碎。回泰兴后,虽得白章重新接骨,却也无力回天,那只手臂只能勉强做些简单动作,使不得力气,形同残废。
随着贺泽的动作,辰年往他那手臂上扫了一眼,又见他腰间佩剑都换到了左侧,便猜到他右臂定是废了。若是换做别人,辰年许得还有几分内疚,可这人是贺泽,辰年就只觉得他是罪有应得。她冷眼看了看贺泽,出于对郑纶主将身份的尊重,侧身让到了路旁。
辰年能给他让路,贺泽十分惊讶,他还当是辰年态度软化,路过她身边时,步子不由停了一停,低声道:“阜平水寨里设有叔父的灵堂,你若是方便,就过去给叔父上柱香。”
辰年闻言抬眼看他,神色淡漠,不肯答声。瞧她如此,贺泽微微一怔,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微笑,便就继续向外走去。郑纶见辰年来寻他,猜她定是有事,忍不住走到近前,低声问她道:“可是有事?”
辰年答道:“突然想起些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郑纶点点头,这才又去送贺泽。快到营门时,营外忽有几骑飞驰而近,直向营门冲来。那营门校尉见状忙领人将那几骑拦下,厉声喝道:“尔等何人?”
见有人冲击营门,郑纶不觉眉头微皱。贺泽那里却已是瞧清来人,忙道:“是我营中之人。”他边说边往营门疾走而去,到那里时,那几名骑士俱已被营门守兵拿下,为首那人一抬头瞧见贺泽前来,顿时大喜,急声唤道:“将军!”
贺泽上前,吩咐那营门校尉道:“放开他们。”
那营门校尉理也不理贺泽,只望向后面来的郑纶,瞧到他点头,这才吩咐手下放人。贺泽心生不悦,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问那来人道:“营中出了什么事?”
若无要紧事,他们不会追到郑纶军中,连请人通禀都等不及,直接冲击营门。果然,那人急声说道:“芸生小姐不见了。”
贺泽闻言面色微微一变,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答道:“今日早上芸生小姐曾去寻过将军,得知您往这里来了,便就转去了大将军的灵堂。她说想要一个人为大将军守灵,把其余的人都赶了出去。直等到中午,他们才发觉芸生不见了。”
贺泽眉头紧皱,又问道:“军中各处可都找了?”
那人答道:“都找了,没有。”
郑纶在旁边听得惊讶,泰兴城破,他只当芸生已与贺家一同遇难,却不想芸生竟然幸存下来。郑纶迟疑了一下,问贺泽道:“芸生小姐在你军中?”
贺泽眼神微黯,答道:“泰兴城破,贺家只逃出婶母、芸生姐弟与我妻儿几六人。芸生将他们送到云西后又返了回来,前几日刚到水寨。”
当初芸生领着母亲封氏等人经密道逃出泰兴,鲜氏人从后追杀不放,贺家的护卫陆续死去,到最后就还只剩下了三个护卫。眼看着追兵将至,芸生当机立断,命那三名护卫带着已经昏迷的封氏与庶弟及贺泽的一对儿女先行逃走,自己却拖着筋疲力尽的莫氏翻山越岭,往前逃命。
莫氏嫌自己拖累芸生,一心想着自尽守贞。芸生当时二话不说,抬手狠狠地扇了莫氏一个耳光,冷声喝道:“要死,也等见着了鲜氏人的面再死,到时我绝不拦你。”
说完,她就又拖着莫氏往前挣命。眼看就要被鲜氏人追上时,幸亏云西人马及时赶到,这才救了下了两人。后来,听闻泰兴水军已经返回,芸生便就将亲人托付给了云西王府,自己却带着护卫来了军中。
贺泽本就与芸生亲厚,后来接到莫氏的信件,知晓她们逃亡路上的经历,对这个堂妹更是多了几分感激与敬重。现听闻芸生突然不见,他自是焦急万分,定神想了一想,又问那送信人道:“军中可有船只往江北来?”
那人摇头道:“没有。属下也怕芸生小姐偷偷渡江,特意去查过了,今日除了您的船,并无军舰渡江。”那人说到这里,却是猛地停下了,面色变了变,“还有属下的船,属下急着过江来给你报信,见码头上正好停着一艘空船,一时顾不上查看,就驾船过来了。若是芸生小姐提前就藏到了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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