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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女匪(88)


台下静了片刻,忽地有人叫道:“薛直!是因为杀了薛直!”
他这般一喊,台下顿时有人响应,一时鼓噪起来,便听得有人嚷道:“是大当家先杀了薛直,冀州军才来为薛直报仇!”
情况陡然发生变故,那刘、赵两位头领瞧出文凤鸣有意煽动台下寨众,对视一眼后便齐齐向文凤鸣扑了过去,刚到半路却被之前就为文凤鸣说话的单舵主拦下了,喝问道:“怎么?众目睽睽之下,两位想要杀人灭口吗?”
刘头领怒道:“文凤鸣妖言惑众,怎能容他胡乱说话!”
那单舵主冷笑一声,说道:“是不是妖言惑众,大伙自有公断,两位兄弟暂且听一听,又有何妨?”
那赵头领却是急脾气,二话不说便要向单舵主动手,不想却被张奎宿喝住了。张奎宿脸色铁青,头上青筋直跳,却是咬牙说道:“叫他说!”
有那单舵主护着,文凤鸣更是不惧,便又说道:“之前是我文凤鸣不对,只想着与你张奎宿的兄弟义气,这才蘀他掩下罪行。不想他竟要杀我灭口,既然这样,那便也别怪我实话实说了。”
台下立刻有人问道:“二当家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躲在屋顶上的陆骁不由低低地嗤笑了一声,与辰年低声道:“嘿,瞧着话接得多是时候,这文凤鸣分明是有备而来!我看这位大当家太过糊涂,八成是要上了人家的套了!”
辰年也已看出情形不对,她在清风寨生活多年,对寨中几位当家的脾气也算有些了解,张奎宿此人豪慡好义,可若是论起心机与口才来,却绝不是文凤鸣的对手。只是不知他两个到底哪个是奸,哪个是忠!想到这里,辰年也不由皱紧了眉头,越发认真地关注着场上的情形。
即有人先出了头,台下便有不少人都催促文凤鸣快说。文凤鸣却不急着说,反而是高声问众人道:“大伙可知张奎宿为何要杀薛直?”
刘头领站出来蘀张奎宿答道:“这是咱们寨子接下的买卖!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样的买卖咱们寨子历来便有,又不是第一次做!”
文凤鸣冷冷一笑,说道:“这样的买卖咱们清风寨是没少做,可杀的却也只是一些江湖人士,从没敢去刺杀过薛直这样的人!我倒是要问一问张大当家,那杨成许了你多少好处,才你叫置我清风寨的利益和众位兄弟的生死于不顾,甘冒奇险去杀薛直?”
张奎宿身体微微一震,他本一直因清风寨百年基业毁于己手而自责,现被文凤鸣抓住痛处言辞逼问,一时竟是答不上话来。倒是一旁站立的刘统领反应快些,忙蘀他辩解道:“当初接那买卖之时,谁人也想不到会有后来这些祸端,大当家也是一时不慎,这才接了这桩买卖!”
“大当家一时不慎?我看未必!”文凤鸣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从各分舵来的几位兄弟可能还有所不知,可咱们几个却都是知道的。当日穆展越将薛直的人头带回,除了大当家之外,咱们谁都不曾想到。回到寨中,大当家是怎么向咱们解释的?”他回头扫一眼台上的众位头领和舵主,问当中一位保持中立的江姓头领,“江兄弟,你可还记得?”
那日穆展越将薛直人头交给张奎宿后便带着辰年走了。因着众人之前并不知晓此事,猛一见薛直人头都极为震惊,张奎宿就与众人解释说是有仇家出了高价要买薛直人头,他这才请穆展越去刺杀薛直。
现听文凤鸣问,那江头领便点了点头,说道:“那日大当家说是冀州有人与薛直有仇,出了高价来买他的人头。”
当时张奎宿确是这样向众人解释的,台上几位知情的头领便不由都点了点头。文凤鸣却是转头看向张奎宿,冷声质问道:“大当家,江兄弟说的可错吗?”
情势所迫,张奎宿也说不出别的,只得点头道:“没错。”
瞧着张奎宿已经入套,文凤鸣心中暗喜,立刻又追问道:“这出钱来买薛直人头的是冀州人,与青州杨成毫无干系,大当家与杨成也并无来往,是与不是?”
张奎宿下颌绷得极紧,勉强应道:“是。”
文凤鸣哈哈一笑,指了张奎宿与众人说道:“大伙都在这里,可都听清楚了?大当家说他与杨成并无来往!”
辰年暗道文凤鸣一步步引着张奎宿亲口说出这话来,必然留有后招!果然就听得文凤鸣忽地高声喝道:“叶小七!”
听到这个名字,张奎宿面色顿时大变,就连身形也隐隐晃了一晃。辰年那里却是又惊又喜,瞧着之前遍寻不见的叶小七忽地从人群中走出,安好无损,她忍不住伸手去扯陆骁的衣袖,颇有些激动地低声叫道:“小七,真的是小七,他还长高了呢!”
陆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我眼睛不瞎,看到了。”
叶小七走到台前,双脚借力一点,纵身跃至台上,对张奎宿视而不见,只径直走到文凤鸣等人身前,行礼叫道:“二当家。”
☆、第六章
辰年忽地猜到了文凤鸣的用意。想当初义父带着她离开清风寨,张奎宿便是暗中派了叶小七去送那刻着“张士强”的军牌给他们,想要杨成放他们出关。眼下文凤鸣点出叶小七来,必然是要用此事来做文章!
张奎宿尚未说话,他身旁的那刘头领却已是不平道:“好你个叶小七,亏得大当家待你如子侄,你却这样狼心狗肺,想着与贼人一同来诬陷大当家吗?”
叶小七身形较之前高了许多,嗓音因着变声有些沙哑,闻言只冷然说道:“我叶小七谁也不诬陷,我只说实话!”
“好!”文凤鸣扬声赞道,“好一个只说实话!叶小七,我且问你,那日穆展越带着义女谢辰年离开,张奎宿当天夜里将你偷偷找了去,叫你去做何事?”
叶小七答道:“大当家叫我去寻穆展越。”
“去穆展越何事?”文凤鸣又问。
“大当家给了我一块军牌,正面写着:张士强,北面是:青一七四九,大当家命我把这军牌交给穆展越,并转告他说只要拿了那军牌去寻杨成,问一句‘是否还记得当年祖辈们的同袍之谊’,杨成自会放他过关。”
叶小七此言一出,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叶小七说得这样清楚,竟连那军牌上的字都说出来,想来应是却有此物才是。
文凤鸣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这才又说道:“大伙许是还不知道这张士强是何人,我也是查了好久才知道,此人是大当家的祖上,早之前清风寨的大当家本是姓息,传到第五代时,因着老寨主没有儿子,便将清风寨传给了独女。这张士强后来娶了那独女,也是从那以后清风寨才姓了张!”
文凤鸣喝问张奎宿道:“张奎宿,你与那杨成本就有所联系,你受他指使,杀薛直以乱冀州,好叫他有机可乘!只可惜薛直虽然身死,可冀州却没乱,杨成非但没得了好处,反倒遭了报应身死飞龙陉,把青州城也拱手让给了薛家。唯独可怜的就是我们清风寨,全因了大当家的野心,成了那遭殃的池鱼!”
众人闻言,皆都惊愕地看向张奎宿,似是都不敢相信张奎宿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文凤鸣又厉声逼问道:“张大当家,我说得可曾有错?”
张奎宿脸色虽然灰败如土,静默了片刻,却是咬牙点头道:“没错,张士强是我先祖,他老人家本是江北军中之人,曾随麦帅抗击北漠鞑子,功成后不愿接受朝廷封赏,这才落脚在清风寨。”
他这样的应对倒是出乎众人的意料,就连陆骁也十分诧异,忍不住低声问辰年道:“他怎就这样容易地就承认了?”
张奎宿勾结杨成之事已是瞒不住,与其百般狡辩还不如坦然承认,许得还能夺得些转机。辰年眼睛仍紧紧盯着高台之上,低声说道:“我瞧着他这是想要置死地而后生,不过……怕是很难。”
果然就听得张奎宿又说道:“不过,我杀薛直却不是因着一己私利!”
文凤鸣千方百计将张奎宿引入了绝境,怎会容他再说下面的话。张奎宿刚一开口,文凤鸣便高声喝断了他的话,“张奎宿!不管你为着什么,可结果大伙却都看到了,清风寨因着你寨破人亡,大伙的父母亲人也都因着你惨死官兵刀下,且不说别的,就这两条你认与不认?”
若是换做心思灵活些的人,此种情形下便是那话说得都对也绝对不能认下,可张奎宿为人忠厚耿直,本就因着这两件事内疚自责,现听文凤鸣质问,竟是困难地答道:“是,是我的责任。”
文凤鸣不给他考虑的时间,又当头棒喝道:“岂止只是责任,这是你的罪孽!就凭这两条,张奎宿你死不足惜!你想想那惨死在飞龙陉的男女老幼,你想想寨破之时被官兵砍杀的寨中兄弟!张奎宿!你若是还有半点良知,就该在这台上向众位兄弟以死谢罪!”
这每一句话都似一柄巨锤砸在了张奎宿的心上,震得他三魂七魄都已离体,眼前只晃动着那一幅幅惨绝人寰的画面:那被扔在沟底的男女老幼的尸体,那被官兵砍下的残肢断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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