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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121)

“还能如何呢?祖父在一日,大伯总是不敢轻易去动二哥的。”景辞缓缓道,“长辈们的事情,咱们也不好多说。还是说姐姐吧,许多日子不见,姐姐过得可好?”

景瑜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低声说:“还成吧,到底不是在家做姑娘的日子了,委屈时候不少,到头来只能忍。但那忍字头上一把刀,哪里能好过?”

景辞道:“姐夫对姐姐好就成了,旁的人,不必计较许多。”

“也是——”景瑜自成亲后,风韵已不同,再不是那个耿直泼辣的姑娘,不知不觉间习得圆融通透,亦习得何为“放过”,想来或许这就是成熟,转念之间又觉悲凉,如是秋风,瑟瑟生寒,“你姐夫这人木讷得很,这段时日赋闲在家,我总劝他使些银子,上下活动活动,好谋个体面差事,只是他这人,根本不听劝。”

景辞道:“姐夫耿直。”又想着也只剩景瑜这么个亲近人,便说:“我替姐姐留意着,只是眼下京城里擅钻营的厉害人物太多,姐夫既是如此性子,不如谋个外官,一来锻炼人,少了京城里许多迎来送往,二来夫妻俩离京远了,姐姐也松快些。”

她如此说,景瑜脸上却未见喜色,蹙眉犹疑道:“你?你几时有这样大的本事,轻易便能替人谋缺?”不等景辞回答,她已了悟,“难怪了,你那有个活祖宗,这不,京城里大小事务,哪一件他办不成?”

“唉……”景辞长长叹一声,并不辩解。

景瑜仰头看,天边蔚蓝蔚蓝,一朵云也不见,应是要叹一声秋高气慡,但听她感慨道:“一个多月没下雨了,这秋旱过去,还不知有多少流民饿死在乞食的路上。”

并非太平安稳年,人祸不断,若再有天灾,谁知会闹成什么样。景辞只想到眼前,未看深远,“府里头照例要施粥的,月末又要忙上一段时日。”

景瑜道:“可不是么,总有事情要忙,伤心完了,日子还得过,管你是苦熬还是享乐。”

景辞道:“姐姐说的是呢,各人有各命,谁敢不认呢?”

继而又是叹,长长久久,断断续续,这国公府里仿佛有叹不完的气,唱不完的悲歌,流不完的眼泪。

又是叶落,这一秋,仿佛浸透了悲愁。

这一时,陆焉的车架自正阳门出,于申时二刻抵达城西别庄。这庄子临山而建,甚为隽秀,是他总领内务府时,景家为给馨嫔铺路,辗转托付二三人,才将房屋地契送到他手上。他肯收已算是天大脸面,默然是许可不再答应旁的人牵线搭桥,而非为着一栋宅子便为馨嫔效力。

这行贿受贿,也有行贿受贿的矜持和要领。

到门口,老早就有个名叫“糖豆儿”的白面小子候着,一见马车就要冲上前来给陆焉当踏脚凳,舔着脸拍马讨好,被陆焉一脚踢开来,脸上也未见讶然,依然笑呵呵后头跟着,点头哈腰,“小的日盼夜盼,可总算把祖宗盼来了,远远瞧着这日月红光的,定然是祖宗下凡。小的这就给老祖宗磕头,老祖宗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到是慡脆得很,吉祥话说出来一溜一溜,显然是排演过多次了,就等着御前献宝。

春山淡淡瞟糖豆儿一眼,在前头给陆焉领路,“照义父的吩咐,干爷爷府里不讲排场,也就招呼了这小子一个人来迎,干爷爷干奶奶都在屋子里等着呢。”

路上又说:“这小子六月才来,补了个看门的缺,原瞧着是个老实本分的,谁承想跟着林三几个混上二三月,竟也成了这幅模样。”

“嗯——”陆焉哼上一声,绕过十二瑞兽琉璃照壁,穿过树荫浓密的石板小径,便至正厅。厅中挂洒金牌匾,上书“上善若水”四字,牌匾之下坐一位中年美妇,石青色夹袄,墨绿色马面裙,高高挽起的发髻缀着金镶玉的簪子,点翠兰蝴蝶发钗,而下是细细弯弯的眉,艳红丰满的唇,耳坠子上镶着指头大的宝石珠子,迎着光动一动,倒能晃得人眼花。这眼下瞧着便能觉出几分刻意装点的富贵模样来。

陆焉依旧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冰冷模样,俯腰拱手,对着座上妇人道:“见过干娘,干娘万安。”

王氏笑着点头,她原是旁人送来给吴桂荣暖脚的丫头,吴公公怜她身世凄苦,真将她提拔起来做起了正经夫人,但自然,这正经两个字罩在王氏头上,总是有些不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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