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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15)

不曾想陆焉不躲不闪,生受了那只鎏金香炉,一炉子香灰搀着血,从额角流到眼尾,染得瞳仁一片鲜红。

地上的曹得意吓得打跌,喊着“奴婢告退”,爬起来提着袍子便跑。

陆焉还是玉雕似的静默,滴在脸上的血也不肯抬手擦一擦。

喻婉容终是累了,呜咽一声扑倒在c黄上,嘤嘤地哭,“是我不该,我不该听曹得意撺掇,更不该疑你。若是早听你的话,不去声张此事,何至于此呢……”

擦一擦泪痕,露出一张惨白脸孔,朝他伸出手来,长长的甲套如利刃,泛着冷光,“你生我的气了?”

唇角紧抿,他拱手道:“微臣身上污秽,怕脏了娘娘的手。”

她便拧了眉,恨恨道:“本宫叫你过来!”

他便上前去,伸出手,让她攥紧了,指甲套上的镂空花纹割着她的皮肤,格外的冷。“我明白的,天底下只有你对我好,全心全意的好。若不是你,本宫还是延禧宫里的喻常在,傻傻受着一炉子香灰,到死也见不着皇上。”

陆焉低头,看她环住他的腰,扑到在他身前,抬手抚过她头顶散乱的发髻,低声道:“一切都是娘娘的福祉,天命如此。臣蝼蚁贱命,当不起娘娘这话。”

她仰起脸,望着他,眼睛里都是茫然无措,哪里还有贵妃娘娘的风貌。

“陆焉,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不想燧儿去陕安府,也不想一辈子被关在春和宫里……”说来哽咽,断断续续,好不可怜。

“娘娘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辅佐娘娘……”他轻抚她的脸,两片薄薄的唇上下开合,缓缓在她耳边说。

他像是阿芙蓉,有毒,却上瘾,欲罢不能。

日子翻过这一篇,宫里好歹清净一段时日。喻婉容像是终于学乖了,老老实实待在春和宫里不再哭闹,曹得意是让骂了出来,但却不见同陆焉撕破脸皮,反而同往常一样和和气气,或是应了景辞说的“如胶似漆”。

月底她的咳症总算好了,梳洗整齐到慈宁宫见过季太后。她母亲永嘉公主与当今圣上皆是太后所出,但母亲命薄,生产后亏了身子,养了两个月不到别撒手西去,太后怜她孤苦,自小便接进宫里,她在慈宁宫就近住着,景彦七岁大便做了太子伴读,镇日里跟着太子满京城胡闹。

太后见着她,便是“心肝儿ròu儿”地揽到怀里,瞧着小脸儿尖了细了,心疼得又骂了喻婉容一回,补药赏了一堆,又问缺了什么,想吃什么,一定要好好补一补。景辞白日里犯困,精神不济,勉强扮个快活模样强撑着说话,“我原见着天渐凉了,想着挑个新鲜花样子绣上,做双软乎的袜子孝敬太后,这一病倒耽搁下来,回头我可得赶赶工补上。”

“哀家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以后这些费工夫的事儿都让宫女去做,熬坏了眼睛哀家可要心疼。”

“哥哥姐姐们都是极孝顺的,我也是琢磨半日才想着要做袜子,一来是太后贴身之物,自当仔细,二来也简单些,太后是知道的,景辞笨手笨脚的,不敢跟姐姐们的手艺比。”

“好东西谁都能做,难能可贵的是你这份心思。”季太后瞧着慈善,对景家的几位姑娘都是极好的,但倘若家中没有伯父镇守西南,恐怕亦难由此殊荣。“下个月二十九是你们府里老太太生辰?”

景辞忙打起精神,笑道:“是呢,正是下个月二十九。不过老太太吩咐过,不让大办,只请了相熟的人家来,凑在一起说说话罢了。只是景辞要向太后娘娘讨个旨意,祖母寿辰,景辞需回府中相伴才好。”

“也好。“季太后道,“这些年你都在宫里陪着哀家,合该去你们老太太跟前尽孝。”

景辞虽万般不想回家,但世人的规矩如此。偶尔胡闹一次无所谓,却不能在孝道上有分毫差池。

她只在在力所能及时胡闹。

☆、第8章 情起

第八章情起

难得和风煦日,晚风柔得令人欢喜。陆焉今日回了城西宅邸,这座宅子建在恩亲侯与靖海侯府宅之间,一个是无功无德外戚封侯,一个是没落潦倒开国功臣,谁也瞧不上谁,谁也不爱搭理谁。他选在此处,大约是因为此处原是武英殿大学士杨国桢府院,后杨家落罪,满门抄斩,这宅邸也荒废下来,多年无人问津。三年前江西承宣布政使许荇将房契地契压在大吉盒儿送到他手边,入住时已被翻新成今日模样,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虚实相接,仿佛生生在京城造出一个小江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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