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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194)

“倒不必你报答,只需你安安分分过日子,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不说,不该见的人一个不见,便可保永年。”他垂目看着桌上一盘杏仁佛手平平常常的语调同她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家里没人了?”

前一句话来不及琢磨,周紫衣只顾上点头答题,“回大人,妾身家里……早就没有可投奔的人了。”

陆焉道:“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再回江南去?”

周紫衣不明就里,杏眼微睁,喊着一层薄薄的泪静望他,“妾身孑然一身,无所依凭,是生是死但凭大人吩咐,只是敏杭是回不得了,那地方小的很,我这样被弃的身份,恐怕是立不住脚的。”

“苏州城有一户商贾之家,老夫妻一生无子,唯有一个女儿远嫁时途中走失,三五年来了无音讯,正是你这样的年纪,正巧也对的上你的身份,那边儿的人我早已经打点好,再给你备八千两苏州鸿轩钱庄的开元银票、五百亩良田,只当是你安身立命之用,我已叮嘱过,若你遇上好的自然叫二老做主将你风风光光出嫁,若你无心,就此在家中颐养也可。眼下我来,只为先问你一句,此事你可愿意?”到底是从小一块儿相伴过的人,杨家的亲眷所剩不多,他能记得起来的也就剩下眼前这一位,且若不是杨家获罪,她的命也不至如此,他心中有愧,总要先安顿好她。

周紫衣像是没能听懂,木头人一般呆呆望着他,一动不动。或者也就是一眨眼功夫,闪过神来眼泪带着一股酸疼冲出眼底,夺眶而出。她急急忙忙从椅上下来,跪到陆焉脚下,要向他磕头谢恩。但陆焉不受,亲手将她扶起来,安顿回椅上,叹上一声,徐徐道:“你自不必谢我,即便你去往江南,我自有我的法子看住了,若真有一句半句泄露出去,余九莲什么下场你是见过的……”

周紫衣吓得又要磕头,让他一个眼神吓回去,老老实实端坐在椅上,“妾身不敢,妾身就算自己个死上一万次,也绝不敢连累大人。”

陆焉道:“往后不要动辄磕头求饶,你是好人家的姑娘,祖上都乃国之重臣,不当如此。”再看她,仿佛还能在她娟秀的脸孔中找到母亲的影子,便也只能闭上眼,苦涩都往肚里吞,“明日一早启程南下,今生再无相见之日,你……珍重吧。”

周紫衣垂泪自怜,怯怯道:“也请大人保重,有些话虽轮不到妾身来说,但既是永诀,妾身便斗胆说一句,大人心里苦,妾身是知道的,但大千世界谁人不苦?万望大人珍惜眼前,莫要拘泥于旧事,苦了自己,也苦了身边人。”

话音落,未听见半点声响,屋子里静悄悄听得清风声鸟鸣,她惴惴难安,怪自己自作聪明话,原以为等不来他回应,正懊恼时却听见他说:“知道了,多谢。”旋即出了门,离了这座载满旧事的茹月楼。

留下她一个,将藏起来的衣裳又再抖开来继续穿针走线,但她心里知道,这件东西是永远也送不出去了。

☆、第100章 尾声

第一百章尾声

陆焉安顿好周紫衣,出门来终于能喘上一口吸,像是同昨日的彻底作别,肩上重压的担子亦减轻不少。闲来到书房与春山吩咐公事,问起太子,“东宫那位,这一个月出了多少趟门?最远到何处?”

春山弯下腰答话,“禀义父,太子本月共去了三回,都是在南山行猎。”

“倒是不远……”他皱眉,略略思量才说,“我记得早年间太子与景彦自汤泉山私自外出,去追一队蒙古细作?”

春山道:“可不是么,都出了关,险些就要杀到元军腹地。就为这个,国公府三少爷还挨了好一顿打。如今想起来,就跟在昨儿似的,人啊事啊都清清楚楚的。”

春山的话未说完,陆焉嘴角便突然间荡开了讳莫难测的笑,似感慨似肯定,低喃道:“太子生来好战,恐怕是耐不住了……恨不能领军亲自杀出关外……”

春山低头看脚尖,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话。

“呵……也是该他还债的时候了……”话是冷的,冰渣子一样戳人心,把春山冻得一个激灵,脊梁骨发寒。本以为这一日问话就此揭过,谁知他换了面孔,带着一颗慈悲心与春山讲私事。

“你跟着我也该有十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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