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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40)

这两人原打算挨挨挤挤说一夜话,不想才到半夜,老夫人跟前的嬷嬷就来接人,说是少爷小姐都大了,挤在一处不像话,夜里又凉,身体要紧,他俩便只得千恩万谢地收拾包袱走人。而永平侯息事宁人,大约是想他儿子先让景家没脸,后头让景彦揍上一顿,只当扯平了不吃亏。两只老狐狸见面只管寒暄打哈哈,这事到头来就是一场闹剧,谁也没再提起。

天气越发的冷,这一日京城下过一场鹅毛大雪,天地间格外干净。

清早雪停,窗外风清气朗,正是老夫人生辰之日,国公府外车水马龙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景辞可怜天没亮就让叫起来,歪在白苏身上梳妆,一睁眼给打扮成桃红粉绿的喜庆模样。同白苏讨价还价老半天,才从头发上拿下来两支珠钗一朵堆纱宫花,不然那沉甸甸的金子压着,脖子都直不起来。

这一时陪着女客在园子里听戏,听闻是现下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昆曲班子,那花旦的腔调、身段都是极好的,一眉一眼恁地勾人。出嫁回门的几位姐姐都面红耳热,讲起这一位惊才绝艳的余九莲,景辞却晃了晃神,眼睛直愣愣盯着地砖,睁着眼也能睡。

右手边二位姐姐谈起来近日里最最吓人的狐妖案来,一个捧着心口,“可真真是要命,听说一连半月,夜夜出来吃人,那心肝啊都让掏空了,只有个空落落的肚子敞着,听着就叫人汗毛倒竖。”

另一个掩着口鼻,“可不是嘛,六扇门也不知干什么吃的,京城里人心惶惶,官府却还半点头绪没有。”

“听说东厂都在查……”

“呀,好姐姐,东厂可说不得。”

景辞扯开帕子,遮了半张脸,偷偷藏了个呵欠。

戏唱到高潮,台上扮女装的余九莲横抛一个媚眼儿来,男女通吃。

颐寿堂的大丫鬟梅仙到景辞跟前来,“老夫人请六姑娘到颐寿堂说话。”

景辞点了点头,心里头庆幸。终于能起身走走,逃开这呜呜咽咽的戏园子。路上问梅仙,“好姐姐跟我说说,哪家的夫人在颐寿堂呢?”

梅仙道:“回六姑娘,是永平侯夫人同惠义侯老夫人。”

可见都是来相看人的,景辞道:“我这要劳烦梅仙姐姐帮帮忙,等惠义侯老夫人去客房休息了,再来叫我。老夫人若私底下问起,你也只管实话实说。”

白苏伶俐,塞给梅仙一只翠绿荷包,“有劳姐姐费心,咱们就在颐寿堂西耳房里等着。”

梅仙推脱不掉,应声去了。

这光景日头极好,景辞闲得发慌又懒得应酬,便扶着白苏在老夫人的小花园里闲逛。一步一步数着这满园花花糙糙亭台楼阁,没有一件不值钱的,感叹国公府里上三代的富贵荣华,这一辈的穷奢极糜。皇权虽尊,却也不能如此恣意挥霍。西南西北军费吃紧,国库拿不出钱来,内务府的开支一减再减,宫里的娘娘们都比着拆珠花、穿素衣,大臣们一个个哭穷,但办起宴席捧起戏子来莫有一个不是一掷千金。听说今年冬天,西北又饿死不少人。这年岁,真真是朱门酒ròu臭路有冻死骨。

景辞理了理衣襟,站在假山后头,望着一汪泉涌出神。或是因冬日萧索,或是因今朝热烈,她竟生出这一番忧国忧民的心思来。

天下兴亡,百姓疾苦,同她有多大干系?宴席照样是一日日流水似的吃,诗会照例是一场场赶集似的赴,女儿家最终是飘萍一样的身世,随巨浪沉浮。

“小满——”

回过头,少年郎身姿挺拔,带着惶惑与小心,站在红顶琉璃瓦小亭里,一身墨色儒衫衬得气度非凡。

景辞瞬时便挂上轻轻浅浅的笑,福一福身,娇娇软软唤一声,“文修哥哥。”

文修正是荣靖的字。

☆、第20章 酒气(修)

第二十章酒气

原本他心里头打鼓,来时路上不知想过多少回,见面时她当是愤而离席抑或是怨愤相对,谁知都不是。她笑盈盈站在亭下,仿佛这冬日里仅剩的一树花,怦然一瞬间,开满他心头,鼻尖轻嗅,萦萦绕绕都是苏苏软软轻轻缓缓的香,娇娇俏俏馥郁回甘的甜。多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呐呐道:“小满……”

“文修哥哥怎么站在院子里?我们家老夫人可念着哥哥呢,不知哥哥身子好些没有?”她眯眼笑,提着裙子上亭中来,红裙映着白雪,满地都是女儿家的娇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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