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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69)

陆焉喊一声“春山”,那小子兔子一样从犄角旮旯里钻出来,手里捧着个细长的匣子,递给陆焉,他一接手,他即刻蹿开,见鬼似的片刻也不愿多待。

匣子打开来,是一支镶满宝石的佛郎机火铳,陆焉道:“这个你收着,万一……拿出来吓吓人也能拖延几分。”

她拿起来在手上掂一掂,比印象中轻了许多,好奇问:“这火铳我还真没玩儿过,只知道神机营转捣鼓这些,但这一只这般贵重,必不是出自神机营。陆大人……您又中饱私囊啦?”

他笑,“怎没来的你不必管,火铳未附弹药,你只拿它当个新鲜摆设就是。”

“哪有人拿大炮火枪当摆设的,不知道的还当我是夜叉转世,动不动就要杀人。”

他看着她眼角未干的泪,心思转了千百个来回。想要涌紧了不放手,最终也只能眼睁睁放手去,叹一声造化弄人,心灰意懒。

他扶着她,缓缓向居士林去。状似无意地问:“前些日子慈宁宫差人来问话了?”

她回过头看他一眼,佯装嗔怒,“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西厂番子。玉珍姑姑悄悄来的,没走正门,问完了就走,也没赏我,真是奇怪。”

陆焉道:“你放心,她不敢乱说。”

她略惊,“提督大人真是神通广大,手都伸到太后跟前了,树大招风,你可小心着点儿。”

景辞的调侃他都当做关心,照单全收。轻声说:“外头的事情郡主不必忧心,臣自会打点。若进宫,两个人不可招惹……”

“我晓得的,喻婉容嘛,我不搭理她就是。”

“还有一位,永平侯府里出来的湘嫔,是个能掐会算的道姑,圣眷正隆又与永平侯府牵连甚深,此人不可接近。”他眉心微蹙,敛了神色,郑重道:“要紧的是切记,永平侯府再不可去。”

“永平侯怎么了?”

“尚不明朗,臣不好多说。只这一条,郡主切不可忘。”

景辞郑重点头,“知道了,我都听你的。”

他赞她一句好乖,伸手摸一摸她侧脸,鼓囊囊脸颊微微泛着红,正是女子最美的年华。

“时候不早,前殿讲经就该完了,臣……”

她抢了他的话头,固执且霸道,“那你早去早回,可千万好好的。”

他阒然一笑,她眼前枯败的梅园便一瞬间亮起来,是枯木逢春,梅香再续,引人醉。

“好,都听小满的。”

她说:“不听话,回来收拾你!”

春风褪去颜色,山中仍是冬。

下山时景辞与大夫人照面,大夫人双眼通红显然又哭过一回。回身看山顶,微蓝天际乌云压城,大夫人掩着嘴感叹道:“春雷大雨,这几日本就不宜出行。”

身边扶着她的老嬷嬷说:“才成活的秧苗,就要遇上这样大的雨,真是……听说去年冬天西北饿死不少人哪,都往京城里涌,承安门的守卫白日里都不敢开城门。”

大夫人双手合十,口中叨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但谁知神佛在何处,又肯不肯睁眼看看这疾苦人间。

西南战事如火如荼,莽应龙这一回举全国之力入侵孟养司,缅人善战不畏死,西南胜负难定。正是局势紧张之时,谁料到家中又出事。这一回景辞没敢去颐寿堂凑热闹,窝在缀景轩听半夏将那传了二道的话再吐出来,“大少爷要去西南参战,折子已经递上去,圣上今日在朝上嘉奖,二老爷才知道消息,真真是厉害,一丝风都不透。圣旨一下,这会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大夫人老夫人哭成一团,二老爷唉声叹气,唉……大少爷可真是拧脾气,平日里瞧着最温和不过的一个人,真干起事来,半点退路都不留,真是……”

她的感叹一句接一句,到最后也没琢磨出个恰当的词来。景辞心里头闷得慌,仍是要说:“横竖去西南,自有大伯父照应着,应当无碍。只是祖母要伤心了,大哥毕竟是长孙,打小在祖母身边长大,这情分不要说我,就是青岩也没得比。”

“可不是嘛——”半夏一拍大腿,接得迅捷,“听说老夫人哭得背过气去,舌头底下含了参片才缓过来,揽着大少爷哭了半个下午,好不容易劝好了,大夫人又晕过去,太医如今还在颐寿堂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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