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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重山(18)

作者: 念将鹿 阅读记录

她倒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照常地嬉皮笑脸,好似真的未曾听到什么一般,霓晗看不出什么破绽,心下稍安,沈从愈却像做贼心虚一般,不敢抬眼看她,她们妯娌谈天说地,衬得他在一旁像是尊雕塑一般,他怔怔的,所有的画面在脑里翻转,她听到了是吧,他该如何解释?他又何立场解释?到了这样的境地,他怕说什么都是错,都是枉然。

雨过天青

妯娌两个叙完旧已是夕阳渐斜,逼近暮色四合的时候,霓晗终于放裴湘回去,回头看沈从愈还端坐在那里神游太虚呢,她开口安慰道:“你别多想,我看她谈笑自若地和我聊了那么久,确实不像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这世上哪有这么没心没肺的人。”

他语气倦怠,到底是将目光聚焦回来,“臣没想什么,不过是有些乏了。”

“既然你无意,那便放她回建宁府吧,我要回府了。”她起身敛敛裙角道。

他也跟在她后头起来,“臣送殿下一程。”

他向来规矩周到,霓晗也不阻止,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地同行穿过园子,在外人看来是说不出的闲情逸致伉俪情深,他们都是高山流水的人,成亲这么多年极少意见不合的时候,除了没有男女感情,也算是莫逆之交了。

世人提到男女,必谈到风花雪月,他们这种,就算在同个寝室而卧,一人床一人榻,隔间隔断尚不用落闩,若非相互信任对方人品,又怎会这么多年相安无事。

新婚那夜,他跪在地上割臂取血向她起誓,今后若需要夫妻同房之时,以隔间为界,他绝不越雷池一步,若有违誓当自断一臂。从那时起,霓晗便真正敬佩起他来,他是温文尔雅的人,关键时候也不失血性,简直与她志同道合。

将霓晗送上了马车,再踅身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他闲庭信步,在沧澜院对面的廊桥徘徊,远远地看着那方,月影两院门口两盏灯笼点燃又扭头进去了,他凝望着那冷漠的青砖碧瓦,只有那两盏昏黄的光还带着一丝暖意,那暖意渐渐的在他眼里凝成一个点,一点微弱的光斑。

待她离开楚国府,沧澜院便连这点光斑也不复存在了吧,偌大的府里人丁疏落,他是个喜静的人,从前不觉得不好,可是随着庭蔚为国殒身,他才在天擦黑时便体会出意兴阑珊的滋味来,庭蔚是他幼弟,还带着一丝少年气,庭蔚喜欢邀他饮酒,偶尔时候晚了,他也曾在沧澜院留宿,沧澜院和抱拙园的雅致不同,有种壮阔的美,就像庭蔚其人。她是豪爽的性子,若庭蔚在世,她未必会喜欢上他,奈何……命运弄人。

青雁奉国公夫人命来问他是否要传饭了,寻了好久才在廊桥见到他伶仃单只的人影,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对岸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风景,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向他福下身子,“给大爷纳福,太太那边问要传饭了吗?”

他收回目光道传,随即跟着她往花厅去了,走了几步方才不经意问:“也叫人去通传二奶奶了没。”

青雁道:“才刚也通传了,二奶奶说身上不爽利,就不过来了,太太让人准备了海米冬瓜粥和几碟小菜一并叫人送过去了。”

前头不是还生龙活虎的,怎么才一盏茶的功夫便不爽利了,可见是装的。显而易见是听到他的话,不愿再面对他罢了,他心里苦涩潸然,这一刻他才承认,自己是喜欢上她了,只是这份喜欢有多少分,他也搞不清楚。

到了花厅用完晚膳,撤去残羹剩菜,又换上茶盏,国公爷骤然问起他翰林院的事,说他有个门生的儿子最近行入了翰林,要他多加照拂什么的,一时忘了时间,等出来时已经快到府里下钥的时候了,府里院门众多,一到时间得上闩,不得再到各院随意走动的。

他加快步伐回到了抱拙园,疏风一面接过他褪下的披风,一面道:“二奶奶在明间等您呢。”

他瞳孔骤缩,指甲深陷入掌心,这时分来实在是不明智之举,好在他院里的人都是妥帖人,守得住口。

他脑海里在剧烈地地动山摇,踌躇着不知如何应对,他向疏风道:“我料二奶奶有要紧事,否则不会漏夜前来,你先去泡上一壶茶,稍晚些送来。”

疏风知道他是有意支开她,沉稳道是便退下了。

他脚下踟蹰,终究还是提了袍角跨过门槛,她正坐再圈椅上,雨过天青的软烟罗很是轻软,远处看整个人好似笼罩在烟雨一般,近处看上面又有若隐若现的折枝花纹,加上灯下看美人,人泛着绒绒的光,是她兰心蕙质的美,他踱步到她身前,方才看到案几上搁置着那只描金地的四季竹香盒,他心里咣啷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