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21)

公主的妹妹，地位非同小可，就不是金枝玉叶，就凭霓晗的身份，也不敢有谁小瞧了她，管家鞍前马后伺候得十分周到，“殿下，裴姑娘，小的给你们引路，小心咯，这里有块石头，别拌着脚……这里有台阶……”

一路将二人迎至后花园，郡王妃远远地见到霓晗，忙整理一下裙摆，亲自到她们跟前来，给霓晗行了礼，“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殿下快随臣妾来，酒席要开始了，给您留着位子呢。”

说着又看看裴湘，“这位是？”

裴湘给郡王妃福下身道，“郡王妃，妾裴湘，跟随殿下来见见世面，还请郡王妃不要怪我不请自来呀。”

厉郡王妃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脸上笑吟吟的，“哦哦，你就是将军夫人吧？”

霓晗本来就对她没好感，笑里藏刀道：“郡王妃，裴湘不必居丧，如今小叔子也已经四个多月了，她是昏嫁自由，这时候再说将军夫人不合适了。”

厉郡王妃心下嘀咕，却不得不堆笑道：“是呢，裴姑娘，你也请吧。”

故地重游

邕亲王府有着粗犷豪迈的西姜情怀，从中又融合了一丝中原的典雅端正，风格迥异，却并不突兀。譬如西姜人图腾是海东青，那个入门影壁上就是一只巨大的海东青，西姜人喜爱色彩斑斓的花纹，因此屋顶房梁都有很多花纹装饰，不曾见过的人，总会有些目不暇接，可是裴湘却不，她从踏入这里反而能找到一种熟悉的感觉，她甚至能猜出第三个屋脊上有一只铜梼杌兽。

裴湘仰头观赏屋脊时，一个头发胡须发白的人正从背后观察着她，见她数着屋脊喃喃自语，不由得走上前去问她，“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裴湘寻着声音望了过来，见那人大腹便便一袭锦衣，花白的发梳成辫子，眸色很淡，瞳孔里有一弯月，便知道此人是邕亲王了。

裴湘一一指过去道：“白泽、夔、凤凰、混沌、穷奇、麒麟、梼杌、獬豸、犼、重明鸟、毕方、饕餮，我说得对不对，王爷。”

邕亲王眸里含笑，不自觉点头道，“半点不错，你是哪家的姑娘，对我们西姜十二镇兽如此了解。”

裴湘觉得他和颜悦色很像自己爹，心里并不畏惧他的头衔，反而觉得这样其乐融融的相处极好，她回答得落落大方，“回王爷，我本家姓裴，建宁府瓯宁人氏，家父是按察使裴衢。”

“哦……”邕亲王抚须道，“家父教育有方，很好很好。”

家父？裴湘眉毛半挑，怔了会才反应过来是在说她爹，不知她爹知道他被邕亲王称为家父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她忍住笑意向他告辞，“王爷，殿下那边唤我呢，我就先不陪你了。”

邕亲王微笑点头，“去吧孩子。”

直到裴湘的背影消失在他面前，他才黯然收回目光，她是青春如朝花的年纪，阿九去世时可不正是这样美好的年纪吗，可是那么多年过去，她却再也长不大了。他知道自己魔怔了，每每看到年纪和阿九相仿的女子都会想起那个他最疼爱的幺女来，可是想过之后，不得不接受她已不在的事实，巨大的悲伤扑面而来，淹没了他。才刚见那裴姑娘背影，恍惚又见到了他的阿九，直到她回过头来，才发现是截然不同的两张脸。

裴湘这厢寻到了霓晗，远远地朝邕亲王的方向回望过去，他仍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背上已经有些曲偻，加上两鬓花白的发和脸上的皱纹，显得很是沧桑，他的眼神笼罩着一层雨意，她很奇怪似乎自己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一种孤独寂寞的悲伤。

她垂了垂眸，心里也不大明朗。

酒过三巡，裴湘才见到霓晗口中的英雄厉郡王，他穿着石青色的盘球纹的缺襟袍，头发编成几股小辫，其中又穿插宝石松玉之类，高大孔武，皮肤黢黑，然而五官却深邃而精致，光看脸有一种性别模糊的美感，结合他伟岸的身姿，可谓刚柔并济。

裴湘给他见礼，身子还没福下去，他大手一挥便道：“不必拘礼，就当自己家一样。”

他的笑容很磊落，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裴湘望着他眸里的月牙儿，脑袋骤然浮起各种喧嚣的声音，像是失聪的人首次听到外界的声响一般，轰隆地一声在耳畔炸开了，她甩甩头，那种怪异的感觉并没有消失，脑海里有他的声音，在一个空洞洞的地方叫着：“阿九。”

她总觉得过去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是一团解不开的谜，可是看着这一切，隐约能找到突破口，她不知道厉郡王为何在她梦里出现过，虽然梦里只是个朦胧的身影，可是这副浑厚的声音她仍旧记得，她懵懵的问，“阿九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