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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之城(15)

四周只有风经过的声音,宝楠沉沉睡在地底,不知她是谁,不知天青水碧雪落无声。

她如往年一样,锄掉宝楠坟头青青糙,贡上香烛之前,还为他烧一套苹果数码产品,一辆定做的纸扎布加迪威龙。“宝楠小乖,又大一岁,不知道你投胎了没有?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来世要做我的孩子,我和宝楠,我们永远在一起。”

雪越下越大,落满了她的头发眉毛,冷涩涩的山顶,她虔诚地跪向单薄墓碑,絮絮叨叨说生活琐事,若真有鬼魂在,一定早就嫌她啰嗦,现个身,把她吓得一溜烟狂奔下山。

可惜等她说完,天已沉沉,乌云遮日。

下山时,本就窄小的道路被雪作弄得泥泞难行,她一个不小心未踩稳,一路滚下山去,干枯的树木从身体上划过,待到落地时,她脸上已经多了几道流血的伤口。最可怕是右脚,最开始没有知觉,强行动了动,却痛得撕心裂肺。

完蛋了,难道又要麻烦警察叔叔来搜山?她就快要冻死在山上。还好手机还在兜里,好不容易,她抓着树杆借力坐起来,拿起还剩百分之三十电力的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陆满的电话。

没有回应。

她只能恨自己,自以为是,眼高于顶,现在到好,落得个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下场。

深呼吸,宁微澜,还未到绝望的时刻。伸长了手,轻轻捏了捏摔伤的腿,没有流血,痛感尚在,应该只是骨折,她手边还有一根拐杖,勉强应该能下山,实在扛不住再报警。

花了十分钟才勉强站起来,她疼得满头汗,咬紧牙迈一步,失了重心又跌在雪地上,这回疼得抱着腿喘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望着紧紧抓在手心里的移动电话,欲哭无泪。

“陆满,混蛋陆满,王八蛋陆满!”好似骂他几句,能够减轻痛苦。

正当她绝望时,手机震动起来,陆满来电,她在下一秒把电话接通,听陆满在问:“怎么了?真的丢了?”

现下却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万般委屈缠绕心头,哼哼了两声,总算制住哭腔,“陆满,我好像摔断了腿,走不了了。能不能麻烦你——”

“你在哪?我马上到。”

“我在九二山上。”

“龅牙四,把车借我。”电话那头有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还有谁在尖叫吵闹,陆满,你又去哪里鬼混。他已经出门,把一群朋友甩在身后,“九二山那我熟,从小玩到大,你坚持一下,不要乱动,尽量描述一下你的位置,身边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

“到处都是雪……”她伸长脖子四下望了望,才斟酌开口,“我摔在大概四分之三高度的地方。前面有一颗矮松树,后面还有一座坟。”

“墓碑上写什么?谁的坟?”

“呃……”她下半身动弹不得,只勉强看见几个字,“李什么什么,太远了实在看不清。”

陆满已经发动那辆旧吉普,“没关系,九二山上我什么都认得,一定能找到你。”

“嗯……”她应他一声,满心后怕。

“宁微澜,宁微澜你听着,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我保证。现在先挂电话,保持体力,等着我,知道吗?”

“嗯,你一定要来。还有,我不想让人家知道,我又丢了。”这个时节,她仍有些不可理喻的任性,好在陆满能耐着性子安慰她,“好,我不告诉别人,马上到,听话。”

她这才心甘情愿挂了电话,陆满却立刻播电话给院长,凭他还请不动警察叔叔百忙之中抽空来山上找人,但显然田安妮还在开会,无人应答。

他只好孤注一掷。

九二山上,雪势渐弱,却没有彻底停歇,仿佛是老天爷闲得无聊,要来逗一逗这位摔断了腿的姑娘。

山风呼啸着撕开脸上细长伤口,耳边还回荡着它们呼啦啦嘲笑声,傻瓜,不自量力。太阳依旧躲藏在云层之下。寒冬时节,本就天黑得早,如今雪落不停,四五点已近黄昏,正是光与影相互交替,鬼魅纵横,虎狼伏出的时刻。

远离尘嚣,远离故土,远离所有用金钱堆砌的权利与依靠,宁微澜坐在雪原中,被前所未有的恐惧包裹,每一个细胞都在哭泣,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宁微澜离开了戬龙城,离开了余家、霍展年,便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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