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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之城(171)

他与她之间隔着一张桌,五十公分距离,他似笑非笑,意味深长,“你不一样了。”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借此转移心中紧迫的紧张感,“人人都在变,眼角多长一根皱纹也与昨天不同。”

霍展年不置可否,低头点燃了细长香烟,置于唇边深吸一口,香烟浸入肺腑,到底还是寡淡,无味得令人厌烦。“说吧,来见我,想干什么?”

宁微澜略停,注目片刻说:“原本想要说的话,见到你,却又不想说了。”多年来,她内心深处对霍展年根深蒂固的恐惧,源自于他对人对事的绝对掌控,而今他失去自由、金钱、权势,只不过是一名等待时光老去的中年男人。兴许不必十年二十年辛苦打磨,他已然颓丧、灰败、溃不成军。

连恨都不屑给,最伤人不过如此。

“你心里……是恨不得我死吧?”

宁微澜点头,安静而平和的力量,直击内心。“从你揭开母亲旧事的时候起,我便一直盼望着能有这么一天。”

霍展年似不经意被烟呛住,止不住地咳嗽,咳到肺部撕裂,眼眶泛红,指间的细长香烟仍自顾自地燃,一时间会客厅里静谧无声,只听得见他的笑,嘶哑低沉,是对她的不屑,对自己的嘲讽。

等他缓过神来,感受过片刻烟火气息,缓缓吐出灰蓝色烟圈,沉沉叹息道:“你是该恨我。”

她再多给他一支烟,垂目说:“我怎么能不恨你呢?是你亲手扼死我父亲,摧毁我所拥有的一切,无所不用其极地羞rǔ我折磨我。数不清有多少夜晚,我对着你的脸,脑中止不住那些疯狂的想要与你同归于尽的念头,可是没办法,要百忍成金,心如死灰,才撑得过这些年,一路活到现在。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懂呢?我们家,只剩我一个了。”

“阿宁,我绝不会与你说抱歉。”

“我知道,对你这类人而言,杀人越货是常态,无需受良心谴责。我祝你,这一生都不后悔。”

“高炎又好过我几分?”

“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有保质期,我并不期待爱情能天长地久。但他比你,多一分人性。”她早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纪,对未来有憧憬也有顾虑,高炎不是她生活的全部,她能忍得这些年,也一定忍得离开他。

霍展年忽然发力,紧紧攥住她的手,一双狭长的眼微凸,紧紧将她锁住,“我这一生唯一后悔的一件事你却是不想听的。”

“是,我不想知道,请你也永远不要说出口。”她伸手,隔着冰冷空气要触碰那张刻进骨中的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从今后,我与你,再无瓜葛。我最后再称你一声干爹,谢过你三五年照佛。好自为之,干爹。”

霍展年放开她,猛地靠向椅背,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结着蛛网的钻石牌吊扇,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又是一贯的轻蔑,“一条养不熟的狗。”

她却已先一步转身,决绝壮烈,未曾犹疑。

监狱外,雨落无声,蒙蒙一层薄纱,风拂过,留下满身冰冷的泪。她独自一人来,从小缺少带伞出行的良好习惯,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

穿过狭窄屋檐,男人高大伟岸身躯闯入眼帘,周若愚一身黑衣黑伞,相较于警察的身份,更像社团大哥,气派十足。

宁微澜抬头望着他,温温柔柔地笑,缓步走入伞下,玩笑道:“我们这算是偶遇?”

周若愚一本正经地说:“不,我听同事说你来探监,才从家中赶来。”料想宁微澜或早或晚,必然要来见霍展年一面才安心,于是守株待兔,做完全准备,一有风吹糙动便整装出发。胸腔里砰砰跳动的,是一颗赤子之心。

“简先生,你这样开玩笑,万一我当真了怎么办?”

轻巧的一句话,令气氛不至尴尬。

他与她并肩走在雨里,大闸口监狱地处偏僻,想要打车可算难事。

周若愚的视线落在她头顶一只小漩涡上,哑声说:“你叫我简岳吧。我来有两件事,第一是要向你道歉,从前做过许多伤害你的事,希望你……希望你未来生活幸福。”

“你这个人……”她眼角含笑,目光柔和,抬头瞥他一眼说,“我最怕你正儿八经说话,好像我中学时外号Dinosaur的教导主任,辞职不做,出来混黑社会。差异太大,莫名地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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