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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之城(8)

阿眉松了绳子便哭哭啼啼扑过来,一把抱住重伤孱弱的陆满,口中断断续续无非是在说,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要来?继而又自责,如果不是她在乡下呆不惯跑回市里,也不会这么快被宁子昂那个王八蛋找出来要挟他。

唔,英雄救美,兄弟义气,宁微澜仿佛在看一场十年前的香港电影,长发的男人拿西瓜刀拼杀,血浆满屏,十七岁少女在银幕前惊叫流泪,发誓将来一定要嫁一个浑身刺青的古惑仔。

她眼中有难以遮掩的鄙夷。

“赵钱哥?”回过头去,宁子昂还在疯癫状况内,三个人压他不住,一个劲蹬腿咬人,一双充血的眼满是愤恨地瞪着她,仿佛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掠过这疯子,招呼赵钱,“人被打成这样,还是要送去医院的好,您跟我一道,免得我半路被他扔进海里。”

赵钱笑嘻嘻去扛陆满,“我说阿宁,整个戬龙城谁敢动你一根汗毛,瞧你悍得跟什么似的。老板又把你当眼珠子似的宝贝,我就倒霉了,被派来当打杂小弟。”

陆满半边身体靠在赵钱身上,血染污了对方的T-shirt,宁微澜坐在车厢副驾上,并没有帮忙的意愿。

被赵钱仍在后座上,陆满这才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闷哼,大约是疼得厉害,好半天没有从座椅上爬起来,索性横躺着,任血滴向地毯。

宁微澜指指驾驶座,“你开车,这里偏僻,最近的医院也要开四十分钟,换我开车,估计要开一个小时,到时候他已经死在后座上。”

赵钱笑,发车,“算你有自知之明。”

那个穿着三寸过膝靴劣质皮糙外套的阿眉却飞奔过来扒住车门,哭喊,“你们想要干什么?他都已经伤城这样了,还不够解恨吗?还要怎么样?你的镯子,我赔给你,我一辈子做牛做马也一定赔给你!”声音凄厉,仿佛宁微澜要将陆满拖出去毁尸灭迹。

宁微澜耐着性子解释:“我们送他去医院。”

阿眉反驳,“你会那么好心,谁信!”

赵钱说:“不然我直接开车,看她能抱着车门跑多久。”

宁微澜无奈,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自顾自闭目养神的陆满,“要么你也上车,要么你们两位都滚下去,我们不过多付些诉讼费,不过也要看警察肯不肯理你们。”

阿眉用手背擦一把脸,迅捷地跳上车来,啪一声关门,赵钱便开着车冲出厂房。

她打开车窗,夜风从海上来,濡湿的触角好似情人的吻,微凉。

长长的发纷飞,黑色的蝶在路灯下飞舞,道路空旷,她几乎能听得见血液流动的声响,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揉杂着生命的种种不可预期与仓皇无措。例如三个小时前,宁微澜绝不认为她会再次遇见陆满,又例如十五分钟之前,她从未想过将陆满带上车。

陆满仿佛一只频死的野兽,不肯求饶,不肯妥协,至死都要扬着头颅。

她的心有细微骚动,那是最粗糙最贫穷的生命,却拥有最昂贵的最纯粹的骄傲。

继而长叹,待涟漪散去,心中安定,她只当救一只受伤的流浪猫。

夜冷风寒,渐渐吹散了车内浓重的血腥味,附在风中的凉意径直扑打在面颊,带来一霎那的清明。

月朗星稀,她抬头往外看,喃喃道:“城市里很少看得见这样干净的星空,也算今晚的意外收获。”

“我今晚意外收获一箩筐,不差这个。”赵钱换挡,车更快,风似刀,要将眼角割裂。

这句话触到宁微澜笑点,她原本紧绷的神色不由得放松,唇角微微上扬,心情有片刻轻快,却挨不住车后始终保持哭泣的阿眉,她的脾气也上来,“你能不能闭嘴。”

阿眉抽抽噎噎说:“他流了好多血,止也止不住。”

宁微澜赶到时,宁子昂挥舞的是一根铁棒,她本以为陆满身上只是撕裂的小口子,或许还有骨裂内伤,但看他神色轻松,也便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他身上或许有刀伤。

她解开安全带,跨到后座去,掀开衣服查看伤口,陆满已然奄奄一息,唯有一双眼睛清亮,静静看着她,带着玩味的笑意。

而他伤在大腿内侧,血流如注。

宁微澜头疼,车内并没有预备急救箱,要给他止血,却无从下手。

再这样放任下去,过不了多久他就要流血流到休克昏迷。

眼睛扫过陆满的套头衫赵钱的白T恤,阿眉的小腿裹在细高跟皮靴里,这样不暖不冷的秋天,连个肯戴围巾的人都找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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