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罪恶之城(99)

像是撞见鬼,中了邪,大白天发失心疯,吓得屋子里人人噤声,呆呆往大门口张望。

脚步声突然逼近,被夕阳拉长的影先一步跨进门厅,如同国产恐怖片惯用桥段,连擦桌扫地的帮佣也在猛地回头,要看是不是真的活见鬼,太太被鬼附身能未卜先知。

“余太太,宁小姐。”

关淑和看清是谁,失望地重重倒在沙发上。

宁微澜总算醒过神,将散落的碎发拨到耳后,站起身朝他微微颔首,喊一声,“邱叔叔,您来了。家里乱得很,实在不好意思,您先坐吧。”又招呼,“阿芳,去倒杯茶来。”

邱振宇面目从容,一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灰色西装,一小撮八字胡,深棕色手工皮鞋,未有一处不精致,不优雅。虽年近不惑,你在他身上却找不到一个地方能用老来形容,连额上横纹都令人沉醉。

这是一个你不得不信服的男人。

“一业还留在警局等消息,我同局长和检察长都谈过,郑绍辉的案子虽然把余老牵涉进去,但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余老指使逼迫他作伪证,律师那边很懂规矩,不会吐口拉余老下水,单凭郑绍辉单方面证词,不够给余老定罪。”

宁微澜亲手接了阿芳的茶,递到邱振宇手上。她对这位邱振宇邱大状,始终有难以言喻的心结,他与余敏柔反复纠葛的过去,令她没有办法心平气静。

但于情于理,她都应当心怀感激,邱振宇居然肯在这种危难时刻挺身而出。

宁微澜点头,也坐在一旁,“这就好,把那几位律师家事安顿好,也就了了后顾之忧。只是不知道外公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警局日夜不间断地问话、调查。”

邱振宇说:“这个不用担心,警局那边对余老还算照顾,王律师已经在处理,再过一个小时,一业应当可以把余老接回来。”

宁微澜这才放心,长舒一口气,道谢,“幸苦邱叔叔了,家里突然出了这种事,舅妈病了,我又什么都不懂,还好有邱叔叔肯帮忙。”

邱振宇轻握她冰冷的手,以长辈口吻安抚道:“傻孩子,你嫁了一业,我们就是一家人,没必要道谢。倒是你母亲,我们将近十年未见面,她近来还好吗?”

“按时吃药按时做治疗,可惜最近太忙,没有时间去看她。”

邱振宇说:“有机会我们一起去。”

他有意要避开余敏文话题,宁微澜知其意,顺势配合,但关淑和是不肯轻易绕过自己丈夫的消息,好的坏的都要听,也不管这结果有多可怕,不管她自己摇摇欲坠的神智能否承受的住。“邱先生,我丈夫究竟怎么样了?郑绍辉的伪证案是不是又会牵涉到勉生的案子,邱先生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照实说,我要听真话。”

她伸出手,颤颤巍巍,才要触到邱振宇的浅金色袖口,又是一阵咳,咳得胸腔震动,心肺破裂。关淑和的手,短短两天时间而已,瘦得只剩下一根根青筋藤蔓一般缠着骨头,祖母绿戒指也随之黯淡,空落落挂在无名指,仿佛随时要滑落到地板上。

宁微澜端了温水,又替她顺背。

半晌才有说话的力气,关淑和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邱振宇身上,那样急迫而殷切的目光,任谁都难以承受,但邱振宇哪是普通人,他久经沙场,早习惯委托人绝望之下喷涌而出的希望,安然不动,平淡地陈述着余敏文的将来,“先不说高鸿大厦征地案,就是张田的死,人证物证俱在,又有上面督办,媒体追踪,这个官司要打,也只能先认罪,再从细节入手,求减刑。”

关淑和一时呆愣,面色惨白,顿一顿又挺起来,厉声说:“我们有钱,我们还有钱,可以求方市长,也可塞钱给法官给检察长给办案警察,一定有办法翻身脱罪的,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啊邱先生,我没有办法,只能靠你了,邱先生你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啊,我不能让老公儿子都陷进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啊?”

一边咳,一边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也顾不上,什么名门淑女,什么富家太太,眼下只有一位孤苦无助的老妇人,求上帝怜悯,给一条生路。

邱振宇却在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一片地皮烧死张田全家,又为逃脱罪责而杀掉上北京告状的张田,一而再再而三,一步步走进坟墓里。

现在来哭,来恨苍天不长眼,恨对手狠毒,恨法律严苛,还有什么用。

上一篇: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下一篇:蝴蝶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