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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南风(111)

伙食尚可,睡眠尚可,无人打搅则心情也不算坏,一切得过且过还算不错。肚子里的小东西更是不吵不闹吃苦耐劳,对于母亲的凄凉处境很是体贴,甚至于太过安静,令她一度心惊胆战,以为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毫无征兆地离开。

万幸,她并非一人独自面对,一切其实并非想象中难熬。

顾南风在墙壁上作大文章,欲千古流芳,将唐宋诗句一一刻上,又可当做胎教,熏陶熏陶肚子里的小小七,可谓一举两得。

她几乎以为要一辈子老死在这里,甚至考虑效法肖申克的救赎,二十年挖出一条密道出逃。

该来的始终要来,更何况那人赖皮,到死不肯放手。

冬天还未过去,雪仍未消。路上许多地方仍结着冰,他穿一身厚重貂裘,好几次险些跌倒,那北风吹来,刺骨的冷,冻得人面颊麻木。

天牢里寒气更甚,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渐渐觉得此处森寒如地狱,更有湿气重重,似沼泽。

他心中一时绞痛,步履维艰。

他的确是没有颜面去见她的。

牢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连照明的灯光都没有,更不用说烧柴取暖,简直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令人开锁时,他从栏杆的fèng隙里向内往去,顾南风正裹着脏兮兮的破被子蜷缩可怜巴巴地蜷缩在角落,干稻糙乱七八糟地铺在地上,大约是实在太冷,她将稻糙都盖了一身,远远看去像是穷苦人家收尸,没钱下葬,一c黄稻糙席子一盖上完事。

开门的差役手一抖,一大串钥匙便落了地,叮当一声响,里头的人迷迷糊糊间像是被惊醒,大约累极,转过身我在稻糙堆里继续睡。

随行的侍卫差役都退了出去,留他一人在门口,石像一般呆呆站立。他心中酸涩,几乎要当即落下泪来。

许久才下定决心,叹息,提步进去,从凌乱不堪的干稻糙里寻出她苍白病态的脸来。他抱紧了她,柔软却冰凉的身体,一寸寸亲吻她的脸,干涩的皮肤与龟裂的嘴唇,他一遍遍说对不起,呢喃似耳语。不期然,她已醒来,一双眼漆黑,如平湖镜面,倒映他此刻的狼狈模样,清晰异常。

李慕说:“小七,可曾想念我?”

她仍是迷糊,转过脸来看了他许久才问:“你怎么来了?”

李慕轻抚她的脸,像是许多年未见,甘心沉沦。原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去,变作半开玩笑似的感叹,“这可真是冷……像个冰窟窿似的。”

她含糊应一声,顺势往他怀里钻,更有些瑟缩,不禁团成一团,小虾米似的弓着腰,一双冷冰冰的手也就此往李慕衣服里伸,紧紧贴着,生怕是场虚化脆弱的梦,“长长久久地叹一口气,“你可真暖和……像一团火似的。”

不是他太暖,而是她已经冻得像块冰。

“小七,恨我吗?”

她像是就这么睡了,许久不曾答话,他知她苦痛难言,或者说,他心中明明白白知道,答案是肯定,她必然是恨他。

只能自嘲地笑一笑,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罪无可恕,罪该万死。”

而顾南风似乎比谁都轻松,无所谓地说:“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不如让我多靠一靠,暖和这一分一秒,比说千万句对不起有用。”

李慕一时无言,只得紧紧抱住她,紧贴着她的脸,呼吸着她的气息。

她并不能适应这样风雨过后的亲昵,想躲,“我身上臭得很,皇上离远些好,只是能不能将狐裘借我暖一暖手,夜里实在冷得厉害。”

李慕却似一座石雕,纹丝不动,如不是他湿热的呼吸拂过她后颈,她几乎要察觉不到他存在的迹象。

顾南风一时怔忪,这样的温暖暌违已久,她在这样温柔广阔的怀抱里熏熏然欲睡,前尘往事,爱恨情仇,似乎也抵不过这一刻的好睡眠。

忽而察觉耳后灼烫,她一时间不知所措,不忍心贸然推开他,也不愿就这样任他哭。到头来,倒像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哭啼啼,不像样子。

幸而李慕相对克制,片刻之间已止住,说话仍有些哽咽,“还冷不冷?我给你暖着。”

她不语,只是转过身来,在无边无垠的黑暗中静静看他微微泛红的眼。

他亲吻她眉心,低声说:“顾南风,我,或者朕,很爱很爱你。”

“你几乎从没有这样叫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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