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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南风(66)

瞧见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知府大人乌龟似的趴在地上发抖,众人心中皆是一沉,躺椅上俊秀少年依旧缄默不语,仿佛外界一切吵闹喧嚣都与他无关,他转过脸来,望住她,眸中华光流转,似琉璃镜面,映出她的仓皇与迷惘,他对她伸出手,轻声说:“来,过来,小七儿。”

他微笑着目睹她的惊异与恐惧,心中荆棘丛生,她竟在害怕,怕什么?怕他一怒之下治她的罪,或是她从来对他心怀畏惧,自始自终不曾真心相待?他已不敢再猜下去,众目睽睽,她却傻愣愣冒出一句,“小胖?你是小胖?”说完自己捂嘴,拧起眉毛往死里后悔。

而他终于放松些,人还是那样单纯美好的人,只是轮廓愈加细腻,整个人仿佛玉石一般被时光打磨,渐渐脱落出几分倾城殊色,叫人惊喜。

他勾勾手指,“过来。”

她便看了看周沐与贺兰昭,乖乖蹭过去。

他手指冰凉,紧紧握住她的,她觉得疼,不敢挣开,蹲下身子看他,开口却忘言。他日相逢何以相对,以沉默以眼泪?她脑中一片空白,纠结于小胖变成美少年的华丽转变,感叹大自然造物主的神奇。

从前小猪一样明快的小朋友,如今美丽了纤弱了,却也顺理成章地忧伤了,她难以消化。

人人以为他要说相逢离别诗句,谁知他抬眼看周沐,问:“你是谁?”

周沐心中将李慕的身份猜中大半,终是不敢确定,随侍已将大门紧闭,小屋里不过五六人,却是令人窒息的拥挤,“在下火器营周沐。”

“周沐么……”他缓缓说着,仿佛将这姓名细细咀嚼,一双狭长凤眼却牢牢盯着顾南风,嘴角画一片凉薄的笑,“徐毅,拿下他,送太原府衙门治罪。”

作侍卫打扮的男人上前来押周沐,顾南风一愣,回头去看周沐,却被李慕捏着下颌生生掰回来,她唤一声“陛下”他依旧是笑,解释道:“朕的名字里不也是个慕字,他犯了朕的忌讳,你说,该当何罪?”

顾南风连忙磕头请罪,“陛下容禀,周大哥一介武夫,读书不多,非能断文识字,事出无心,还请陛下恕罪!”

“顾小七你知道吗?从前你对朕说得最多的是,求陛下降罪,因你明知朕不会怪罪于你,而今你依旧灵敏,你求朕饶过他,是不是早已经料到,朕不会手下留情呢?”他笑着,亲昵地捏了捏她鼻尖,声音却是冷的,“还不动手,等着朕来抓人么?”

徐毅应是,上前拿人,顾南风焦急难安,却不知是开口好,还是闭嘴更好。李慕捏着她的手紧了紧,见周沐一声不吭,只默默看着顾南风,给她一个安抚的笑。他便愈发忐忑,胸中仿佛一把火再烧,哔哔啵啵听得见火星四溅,“朕倒是听说过良辰姑娘与周爱卿的缠绵情事,不如今日撇开世俗,索性成就你二人一番美好姻缘,如何?”

良辰乖顺地低着头,悄声道:“奴家今日已改了名,往后都叫良辰。”

顾南风不敢再多言,她虽不知李慕今日抽了什么疯铁了心要整治周沐,但青春期里荷尔蒙分泌紊乱的少年谁说得清?她只知这已是他底线,不得退让,只好磕头,替倔强咬牙的周沐谢恩,回头闷声道:“周大哥快跪下谢恩吧,再不识好歹,小心掉了脑袋。”

形势逼人,周沐重重跪下,磕头谢恩,谁知老爷子来拍他肩膀,压低了声音说:“怕什么,你要真不愿意,回头等那小子走了,我就帮你拧死了那什么什么良辰,不就了了?榆木脑子!”

终于做成一回红娘月老的李慕小同志心满意足,大手一挥,闲杂人等通通都赶走。

沉默良久,她终于开口问:“陛下怎么来了?”

他松开手,撑着扶手想要站起来,“怎么?不欢迎?”

“怎么会?陛下亲临太原,微臣自然十二万分的高兴,只是为何不预先通报一声,也好让微臣仔细准备一番,不至于御前失礼,惊扰了陛下。”

他沉默地,努力地站直身体,闭了闭眼,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顾南风惊诧,想要上前相扶却意外地被他甩开,他迈出一步,似愚公移山艰难,仿佛步步走在刀山火海之上,踉跄不稳。

她看着他缓慢而沉痛地走向八仙桌,稳住身形,亲手为她沏一盏茶。

纤长的手上皮肤几近透明的白,浮着一条条错杂的淡青色经脉,李慕将温热的莲花白瓷茶盏递给她,“好好的哭什么?朕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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