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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之刃(62)

她想逃,却又不知能逃到哪里去。

可怜至极的人。

连逃跑的方向都失去。

饭桌上,黄庆玲依然喋喋不休,劝她去找心理医生聊心事,又提出反正辞职,趁机会去读研也不错,或由她出资去北欧旅行,带全家一起就更好。

余乔低头吃饭,呐呐道:“爸爸的案子由省检督办,三四个月就有可能开庭,我走不开。”

“噢,这样啊。”提到余文初,黄庆玲仍然落寞,“你是他女儿,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嗯,妈,如果爸爸最后会见亲人,你会去吗?”

“不去,我和他早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好。”

黄庆玲语重心长,“妈妈现在只有你了,乔乔,你一定要好好的。”

余乔轻轻应一声,心却飘在半空,浮浮沉沉落不了地。

她依然想念他,每天每夜都想,思念成狂。

因她害怕,唯恐忘了他。

就像这世界,根本不记得有一名吊儿郎当的小卧底,曾经陨灭在缅北深山。

然而他想要的,也许并不是被铭记或被缅怀。

他想要的是什么?

如今再也没有人知道。

连余乔也不懂。

鹏城的春天结束得很快,一转眼气温已经攀高到三十度。

多数人脱去外套换上吊带与短裙,放松心情迎接盛夏。

余文初案侦查结束,全案移送审查起诉,余乔以辩护人身份终于被允许会见余文初。她到底没能狠下心,于初夏时乘飞机独自回到瑞丽。

依旧在看守所会面,余文初精神尚好,只是略微消瘦,面色偏黄,手背上的筋一根一根暴起来,伸出来仿佛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的手。

他看见余乔,还能弯起嘴角,挤出笑,“今天应该是礼拜四吧,又跟所里请假?老请假不好,领导不喜欢。”

眼前一条一条栏杆将视野切割成碎片,余乔与他隔得有些远,需要调整音量才能让他听清,“爸,我辞职了。”

“噢。”余文初有些恍惚,“辞了就辞了吧,再去读个博也不错。”

余乔说:“我打算去读硕士。”

“读什么?我听人说,读个金融好找工作。”

“刑法学。”

余文初一时默然,看着她,一语不发,

远隔久久时光,才听见他说:“你心里还是怨我……”

她下意识地摇头,“陈继川死了。”

“噢,听说了,那个卧底。”

“爸,换成你是朗昆……”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给他一枪痛快的。”他说这话时只轻轻皱眉,仅仅源于对“叛徒”的厌恶。

余乔自嘲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余文初却突然开口,“我的案子你不用担心,送点钱,往上面活动活动,不至于真判个立即执行。”

余乔说:“你真觉得钱能解决一切?”

余文初道:“警察什么破德行我能不知道?妈的,哪个不是人渣王八蛋,就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小老百姓捧他们,心甘情愿让人踩。”

“你说是就是吧。”她已经无力再争,“等开庭我再来。”

“见了你弟弟没?”

“见了。”然而却没有下文。

余文初大约是懂了,什么也没再问,最后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不用老往这跑,这地方晦气。”

余乔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想,这世上大概只有极少数人真心悔过,更多的是懊丧,遗憾自己没能再小心一点,逃避惩罚。

她越发为他难过,也仅仅是难过。

他为这世界尽微薄之力,世界仍然灰暗得让人窒息。

余乔回到公寓,客厅空得像一座监狱。

周遭寂静,她放下钥匙,走进次卧。

这间房重新打理过,扔掉了小c黄,换成神龛与高台。

桌上放着陈继川的黑白照,是他来鹏城那一次,余乔窝在沙发上偷偷拍下来。

那时候的他洗着围裙做家务,忙碌时带着笑,仿佛一束柔光坠在她心上。

“今天去看我爸了……”她把手机拿出来,翻一翻已收信息,再把楼下捎上来的咖啡揭开盖放凉,“他一点悔意都没有,可能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如果说我恨他,是不是很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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