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睽违(66)

如鲠在喉,她说不出话来,待到他低头,才默默流下些许眼泪来,随即又拭干了眼角,那双杏眼仍是黑白分明,仿佛一切伤心难过或是感动抚慰都不曾发生过,她仍是笑着,像一尊玉雕,晶莹剔透,却是通体寒冰。

又听他低声呢喃,“青青为朕挡过一剑呢……”他笑起来,又是一派孩子气,“一定很疼,疼得一辈子都记得。”

白香的心沉下去,笑容却愈发美,这美丽,太过凄厉,总让人不忍卒读。

“你不怕么?这样多的人对付你。”

她回过神来,答:“妾不怕,万事先有圣上。”

横逸说:“不怕朕独独将你推出去?”

白香略作吃惊模样,反问道:“圣上又要先低头么?”

“不。”他皱眉,脱口而出,片刻又停歇,叹息道,“可是朕心里苦得很。”

白香问:“您为何不能将她当作三千粉黛其中之一呢?”

横逸想了想,便说:“因她本就不是之一,她是青青。”

是唯一么?她听着,在心底冷冷地笑,“可是您能给她什么?名分?地位?钱财?或是应对过后宫佳丽之后播出的闲暇时的爱,所谓独予她一人的爱?”

横逸皱眉瞪着她,她这才觉失言,忙跪下请罪。

横逸又摆出威严姿态,抬手道:“这回且饶了你,莫再有下一回,好了,你下去吧。”

白香磕头谢恩,默默退出精巧殿阁。

其实她还有许多话未曾说出,比如,“你也要对她说,今生唯独爱你一人,其余不过点缀。”

比如,你什么都可以给她,除了名分。

比如,你说过多少廉价的泛滥的我爱你。

比如,妾只疯这么一次,只允自己问这么一次。

她心中冷寂,原来男人都长着同一张脸孔,何必为他伤心难过。

苍穹自倨傲,冷月独徘徊。

她笑笑说,目的从不在此,何必徒增烦恼。

爱是什么呢?

是一轮高照的月,是一团熊熊的火,月变幻,火灼手,看上去美好罢了,但也只需看上去美好即可。

二月二,龙抬头。

午睡懒起,青青眯着眼问萍儿:“伞……还来了没有?”

萍儿摇头,答:“没有。”

青青又问:“桃花开了没有?”

萍儿仍是摇头,“还差着月份。”

青青转过身子,闭上眼,刚一小会,便又睁开,问:“人呢?”

萍儿脸上带着笑,说:“痴人傻等。”

这一回,青青却不再笑了,她蹙着眉,仿佛深思,脑中却一片空白。

渐渐回想起当日画面,他立于枯枝雪地间,远远站着。

她站在紫竹伞下,远远看着。

后来,便到了一处。

再后来呢?

青青起身,望着墙角一树委顿了的梅花出神,“去寺里。”

萍儿愣了愣,随即利落收拾起来。

雪化了,脚下是一丛一丛泥泞肮脏的雪水,从洁净到脏污,原来都是必然,如我生临此世,便注定被污染被撕裂被戳伤,没有理由,都是神定。

风很冷,赵四扬站在风里,手中拿着八十四骨紫竹伞,瞧见青青走来,他便笑,说:“伞还你。”

青青不接,萍儿自觉落在后头,青青说:“风这样大,你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赵四扬问:“你冷么?”

青青仰起脸看他,眼泪便溢出来,一眨眼便又没了,恍恍惚惚,晶莹透亮,“嗯,很冷啊。”

赵四扬慌了神,忙说:“你别哭,早知道我该亲自送上府去,免你受寒受冻。”

青青走上台阶,“你不是书生许仙,我也不是千年白蛇,一把伞不过就是一把伞,给你了也不见得非得要回来。”

赵四扬道:“那你为何上山来?”

青青抬脚跨过门槛,走进佛堂,又回头来,瞧着一脸不自在的赵四扬,理所当然地说:“我自然是来拜神,怎么,大人不允么?”

赵四扬拿着伞,紧紧攥着伞柄,也跟进来,“我只见你来瞧桃花,不曾见过你拜佛求愿。”

青青绕着佛堂走上一圈,细细将那慈悲佛像一一看过,笑着说,“是啊,我不信。”

又道:“我只觉得佛祖可怜,世间人,大都贫困潦倒饥寒交迫或是痛苦不堪时才想倒尚有佛祖一说,可怜我佛,看尽世间苦难,却连七情六欲都不曾尝过一星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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